第九十章 雪落时的药引
立冬刚过,第一场雪就悄没声地来了。晨起推开门,院墙外的竹篱笆裹着层白,檐角垂着冰棱,像串透明的珠子。林悦正往药架上盖油布,签到簿突然从怀里滑出来,落在积雪上,纸页“哗啦”翻开,一行字在雪光里泛着暖光:【雪天的急症,藏在寒与暖的夹缝里】。
“林姐姐!李奶奶家的烟囱没冒烟!”小萤顶着红围巾跑进来,睫毛上沾着雪花,“张婶说敲了半天门没动静,怕是出事了!”
林悦心里一沉,抓起药箱和签到簿就往李奶奶家跑。雪踩在脚下“咯吱”响,呼出的气凝成白雾。李奶奶家的土坯房在雪地里静悄悄的,烟囱果然没冒热气,门板上积的雪都没被碰过。
“李奶奶!李奶奶!”林悦拍着门板喊,手冻得发僵。侧耳听,屋里隐约传来微弱的呻吟,像被冻住的风。
“撞门!”林悦对跟来的张叔喊。两人合力撞了三下,门板“吱呀”开了道缝,一股寒气混着煤烟味扑面而来。
李奶奶趴在炕边的矮凳上,脸贴着冰凉的地面,身边倒着个煤炉,炉口的灰都凉透了。林悦冲过去扶起她,指尖触到老人的皮肤——冰得像块雪团,嘴唇泛着紫绀,呼吸细得像游丝。
“是煤气中毒!”林悦心头一紧,迅速把窗户推开道大缝,寒风“呼”地灌进来,卷着煤烟往外跑。“张叔,快把李奶奶抬到炕上去,头偏向一侧!”
签到簿在药箱上自动翻开,页面上浮现出清晰的急救图:解开衣领、保持气道通畅、按压人中,旁边标着刺眼的红:【一氧化碳中毒!需立即供氧,保暖防休克!】
小萤哆嗦着烧热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林姐姐,奶奶她、她还有气吗?”
林悦探了探李奶奶的鼻息,又摸向颈动脉——还有微弱的搏动。她迅速取出银针,在老人的人中、内关、足三里三穴刺入,捻转的力道比往常重,针尖刺破皮肤时,竟没见血珠,想必是冻得血脉凝滞了。
“小萤,拿棉被来!”林悦喊道,同时从药箱里翻出苏瑶留下的氧气袋,“快把炉子搬到屋外,把地上的煤灰扫干净!”
张叔抱着棉被进来,见李奶奶毫无反应,红了眼眶:“这老太太,昨儿还说要给重孙子做虎头鞋,怎么就……”
林悦没工夫应声,捏着氧气袋的阀门,让氧气缓缓往李奶奶鼻息里送。银针刺入的穴位渐渐泛起红晕,老人喉间动了动,咳出口带着煤烟味的浊气。
签到簿上的红色警告淡了些,跳出一行小字:【体寒者中毒更险,需温阳散寒!】旁边画着碗冒着热气的姜枣汤,旁边标着“急煎”。
“张叔,借您家的灶台用用!”林悦对守在门口的张叔喊,“小萤,去拿我晒的干姜和红枣,要最快的火!”
小萤飞奔出去,张叔赶紧引着林悦往厨房走。雪光从窗棂钻进来,照在锅台上的积雪上,融成小小的水洼。林悦把干姜切碎,红枣掰开,扔进滚水里,又抓了把红糖,锅铲搅得“叮叮”响。
药香混着姜的辣气漫出来时,李奶奶的呻吟声大了些。林悦端着姜枣汤跑回屋,用小勺一点点往老人嘴里喂,汤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在下巴上凝成小小的冰粒。
“奶奶,喝点热的……”林悦轻声说,指尖搓着老人冻僵的手,想捂出点温度。
李奶奶的眼皮颤了颤,终于睁开条缝,浑浊的眼里映着林悦的影子,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签到簿上的急救图旁,慢慢浮现出个小小的虎头鞋图案,下面写着:【求生的念,藏在未做完的活计里】。
午后,李奶奶的重孙子被爹娘领着赶来,小家伙捧着个暖水袋,踮着脚往炕边凑:“太奶奶,暖暖。”
林悦把暖水袋塞进老人被窝,见她脸色渐渐泛了点血色,呼吸也平稳了,才松了口气。张叔端来刚蒸的馒头,热气腾腾的:“林姑娘,吃点垫垫,你守了一上午了。”
林悦咬着馒头,忽然发现签到簿上的新画——李奶奶躺在炕上,身边围着小重孙,窗台上的姜枣汤还冒着热气,屋檐的冰棱正往下滴水,滴在雪地上,晕开一小圈湿痕。下面写着:【雪天的药引,是急煎的汤,是守在炕边的暖,是没做完的虎头鞋】。
小萤凑过来看,指着画里的虎头鞋笑:“李奶奶醒了肯定要接着做,她说要绣只带铃铛的。”
林悦望着窗外的雪,雪光里,李奶奶的呼吸渐渐匀了,像被暖过来的风。她忽然明白,这签到簿记的从来不是冰冷的病症,是雪天里撞开的门,是滚烫的姜枣汤,是孩童手里的暖水袋,是那些在寒夜里,不肯让生命熄灭的、一点点攒起来的暖。
暮色降临时,李奶奶终于能说话了,拉着林悦的手,声音哑得像被雪压过的枝桠:“丫头,奶奶……记着你的好。”
林悦笑了,替她掖了掖被角:“您好好歇着,等雪停了,我来陪您做虎头鞋。”
雪还在下,却仿佛没那么冷了。签到簿揣在怀里,隔着布都能感觉到那点暖意,像揣着个小小的火炉,把这雪天的寒,一点点焐成了春天的盼。
雪下到后半夜才歇。林悦守在李奶奶炕边,听着老人渐渐匀实的呼吸,像听着雪落的声音。小萤趴在桌边打盹,鼻尖抵着签到簿,纸页上的虎头鞋图案被她的呼吸熏得微微发潮。
天快亮时,李奶奶忽然动了动,喉间发出细碎的声响。林悦赶紧凑过去,见老人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来,目光虽还浑浊,却能定定地落在她脸上。
“水……”老人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林悦赶紧倒了杯温水,用小勺喂她喝。水滑过喉咙,李奶奶轻轻“啊”了一声,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她转头看向窗,雪光映得玻璃发亮,忽然说:“我的针线笸箩……”
小萤猛地醒了,揉揉眼睛去寻笸箩。那竹编的小筐就放在炕尾,里面的虎头鞋已绣了大半,鞋头的老虎眼睛用黑线绣得圆溜溜的,只差缝上铃铛了。
“给我……”李奶奶伸出枯瘦的手,指节因为常年做针线活,弯得像老树枝。
林悦把笸箩递过去,见她颤巍巍地拿起针线,针尖在晨光里闪了闪,却怎么也穿不进针孔。她刚要帮忙,李奶奶却摆了摆手,另一只手按住桌沿,屏息凝神试了三次,终于把线穿了过去。
“你看,”老人笑了,嘴角的皱纹挤成朵花,“还没老到连针都拿不住。”
签到簿在这时轻轻翻开,新的页面上,虎头鞋的图案旁多了根穿好线的针,线尾打着个小小的结,下面写着:【手能拿针,心就没垮】。
早饭时,李奶奶的重孙子捧着个搪瓷碗进来,碗里是红糖鸡蛋,糖霜在碗底结了层晶亮的壳。“太奶奶,娘说这个补身子。”小家伙踮着脚把碗递到炕边,眼睛盯着虎头鞋,“啥时候能缝铃铛呀?”
“等太奶奶有力气了就缝。”李奶奶摸了摸他的头,又看向林悦,“丫头,这鸡蛋你也吃,守了我一夜,该补补。”
林悦没推辞,接过碗时,指尖碰到碗沿的温度,像碰到了老人的心意。签到簿上,鸡蛋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和小家伙脸上的一模一样。
雪停后,阳光把雪地照得发白。张叔来送柴火,见李奶奶能坐起来了,高兴得直搓手:“我就说林姑娘有办法!昨儿我家那口子还说,要把煤炉都改成带烟囱的,省得再出事。”
“该改,该改。”李奶奶接过柴火,“我这老糊涂,竟忘了关炉门……”
林悦帮着把煤炉搬到院里,见烟囱上的冰棱化了水,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她忽然想起什么,对张叔说:“不如让村里的铁匠打些烟囱拐,能让烟排得更顺,我来出这份钱。”
张叔连连摆手:“哪能让你破费!我们几家合计合计就行,你救了李奶奶,就是帮了全村的忙。”
签到簿上,煤炉旁边多了个铁匠炉的图案,火星溅得老高,下面写着:【一人暖,不如一村暖】。
午后帮李奶奶收拾针线笸箩时,林悦发现里面有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双绣好的小布鞋,鞋面上绣着蒲公英,针脚比给她的那双更细密。“这是……”
“给你家小萤的。”李奶奶笑着说,“前儿见她总光着脚跑,脚脖子都冻红了。”
小萤正好进来,听见这话,脸一下子红了,捏着衣角小声说:“谢谢奶奶。”
“谢啥,”李奶奶拍拍她的手,“等开春穿正好,蒲公英落地就生根,咱丫头也得稳稳当当的。”
林悦看着那双布鞋,忽然明白,这雪天里的暖,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给予。她救了李奶奶的命,李奶奶用针线缝补着她们的日子,张叔想着改煤炉,铁匠准备打烟囱拐……就像签到簿上画的那样,每个人都伸出手,把自己的那点暖递出去,就焐热了整个冬天。
夕阳把雪染成金红色时,林悦要回去了。李奶奶拉着她的手,把虎头鞋塞进她怀里:“帮我收着,等我好了,咱娘俩一起缝铃铛。”
怀里的虎头鞋还带着老人的体温,林悦点头:“好,我天天来看您。”
走出院门,见张叔正领着几个村民搬煤炉,说说笑笑的,雪地上的脚印叠着脚印,像朵盛开的花。小萤抱着签到簿跑过来,指着最后一页笑:“林姐姐你看!它画了个大圆圈!”
林悦低头,见页面上,李奶奶的土坯房、张叔的柴火、铁匠炉、小布鞋、虎头鞋……都被一个圆圈圈着,圆圈里的雪正在融化,露出下面的绿芽。下面写着:【雪会化,冰会消,唯有攒在日子里的暖,能扎根】。
晚风带着融雪的凉,吹在脸上却不刺骨。林悦摸了摸怀里的虎头鞋,又看了看签到簿上的绿芽,忽然加快了脚步。她想赶紧回去,把这暖,也种进自己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