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家的客厅不大,却收拾得窗明几净。靠墙摆着个旧木柜,上面放着赫玉琳得的“优秀护士”奖状;八仙桌上铺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刘欣早就泡好了花茶,杯子摆得整整齐齐。
众人把聘礼搬进屋时,不大的客厅瞬间被堆得满满当当;稻香村的点心盒闪着金光,茅台的红瓷瓶格外扎眼,连墙角的煤炉都似的暖了几分。
众人落座,王媒婆先开了口,手里的帕子轻轻扇着,脸上堆着笑:“赫大哥、赫大嫂,咱们都是实在人,我就不绕弯子了。何小天这孩子,您应该了解——肉联厂的正式工,住二层小楼,还是从朝鲜回来的战斗英雄,立过功的!关键是人踏实,上次在胡同口帮我拎菜篮子,还特意把沉的那头往自己那边挪;这样的孩子,准保对玉琳好。”
这话其实是多余的——赫家早从女儿嘴里、从街坊议论里摸清了何小天的底细,可王媒婆这“走场面”的话,听着还是让人熨帖。
刘欣笑着点头,眼睛却忍不住往何小天身上瞟,见他坐得笔直,双手紧紧攥着那只女款手表,指节都有点发白,倒觉得这孩子实在,不油滑。
周晋冀没等王媒婆多唠,放下手里的茶杯,语气沉了沉,多了几分郑重:“赫叔、赫婶,我今天来,不只是陪小天提亲,更是想替他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跟小天是在朝鲜战场上认识的,一起钻过战壕、一起送过补给;他的为人我最清楚——认死理、重情义,是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赫家夫妇,又补充道:“小天十六岁没了爹娘,打小就没享过几天家的暖,跟我一样是孤儿。这次提亲,他没个长辈帮衬,我这个做大哥的,就替他担起这个责任。您二位要是对这婚事有啥要求,不管是婚期、酒席,还是其他啥,尽管跟我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含糊,绝不让玉琳妹子受半点委屈。”
这话一出口,客厅里瞬间静了静。赫伟捏着烟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周晋冀——眼前这年轻人,虽说是厂长,却没半点架子,话里话外都是对何小天的疼惜,连“替长辈担责”的话都说到这份上,还有啥不放心的?
他把烟往桌上一放,声音透着股实在:“周厂长,您这话太见外了!小天这孩子,我们信得过;您准备的这些聘礼,早就超出我们的预期了,哪还能提啥要求?我们就一个心愿——玉琳嫁过去,能有个安稳日子,小天待她好,就行。”
刘欣也跟着点头,眼角有点发红:“是啊周厂长,您这么重视,我们心里都明白。玉琳能找着小天这么实在的孩子,是她的福气。”
周晋冀听了,悄悄给何小天递了个眼神。何小天心里一紧,攥着手表的手又用力了几分——昨晚周晋冀教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此刻却还是有点发慌。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咚”的一声跪在了青砖地上,膝盖磕得生疼,却没敢皱一下眉。
“赫叔、赫婶,”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却格外清晰,“我何小天没爹没妈,十六岁那年揣着个窝窝头就去参了军,在朝鲜战场上九死一生,能活着回来,能进肉联厂,能遇上玉琳,都是我的命好。我嘴笨,不会说啥好听的话,可我心里明白——您二位把玉琳养这么大不容易。要是您肯把她嫁给我,从今往后,您二位就是我的亲爹亲妈,我何小天挣的每一分钱,都先给您二位花;您二位要是有个头疼脑热,我端茶倒水、煎药伺候,绝不含糊!我要是对玉琳不好,就让我……”
“哎!快别胡说!”刘欣没等他把话说完,赶紧上前把他拉起来,手里的帕子擦了擦眼角,“孩子,快起来!地上凉!婶子信你,信你!”赫伟也站起身,拍了拍何小天的肩膀,语气里满是疼惜:“傻孩子,磕着没?快坐下!婶子都明白,都明白!”
何小天被拉起来时,膝盖还隐隐作痛,可心里却暖烘烘的。他看着赫家父母发红的眼眶,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点头的周晋冀,突然觉得鼻子一酸——自打爹娘走后,他还是头一次感受到这种“被当成自家孩子”的温暖。
王媒婆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手里的帕子都快扇飞了:“哎哟!这多好!赫大哥、赫大嫂,您瞧瞧这孩子多真心!这婚事啊,就算定了!”
赫玉琳从里屋走出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手里的果盘差点没端稳。她看着何小天发红的膝盖,又看了看父母眼里的笑意,脸颊瞬间红透,悄悄躲到了母亲身后,却忍不住偷偷瞟向何小天,眼里满是欢喜。
刘欣拉着何小天的手,又把女儿拽到跟前,笑着说:“既然都定了,咱们就商量商量婚期。我看下个月的初六就不错,是个双日子,吉利!”
赫伟也点头:“行!就听你的!到时候咱们就在胡同口的小饭馆摆几桌,请街坊邻居都来热闹热闹!另外;小天的房子还没有像样家具,你们年轻人就不用管了;我们赫家作为陪嫁送给你们,多少算是一点心意!”
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证明方法的确管用!
周晋冀见事情成了,心里也松了口气,笑着补充:“酒席的钱厂里解决,场地我来安排;保证让小天和玉琳风风光光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满桌的聘礼上,落在何小天和赫玉琳发红的脸颊上,落在赫家父母的笑脸上。
小小的客厅里,满是欢喜的热气,连空气都似的甜了几分——何小天这趟提亲,不仅求来了媳妇,更求来了一个盼了十几年的“家”;而赫家,也多了个憨厚孝顺的“儿子”,这场由“胆大姑娘”掀起的缘分,终于在这一刻,结出了最圆满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