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竹茹一踏进家门,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家里太静了。
虽说家里日常也总是清幽安静,可今日的安静似乎与以往不同,似乎……透着一丝紧绷?
她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庭院。
果然。
平日里守在廊下的伶俐小厮们一个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个身形粗壮、面容肃穆的粗使婆子,如同门神般杵在关键位置,眼神警惕地锁定着她。
糟糕!
她面上不动声色,脚却微微后撤一步。
这一撤,她的脚跟却抵到了另一个人的鞋尖。
她猛地回头,撞进眼帘的,是贴身丫鬟碧珠那张熟悉的脸。
碧珠依旧低垂着头,不敢与她对视,瑟缩的肩膀透着惯常的怯懦。然而,那双脚却像生了根,牢牢钉在原地,一步不退,无声地堵死了她的退路。
碧珠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您……您别怪奴婢……您瞒着夫人做了那么多事,如今被夫人知晓了……奴婢……奴婢哪里还有活路啊?”
她抬起头,飞快地瞥了谢竹茹一眼,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哀求:“小姐您素来心善,奴婢求您……求您就随了夫人的意吧?别……别让奴婢难做……”
谢竹茹冷冷地勾起嘴角,只觉得讽刺。
心善?
她最恨自己的心善。
若是她心狠一点,早就将碧珠收拾得服服帖帖,何至于让她反咬自己一口?
但她谢竹茹,也并非毫无准备、任人宰割的羔羊。
“背主的奴才,该死。”
她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再也不理会那边瑟瑟发抖的碧珠,微微抬起下巴,看向两边侍立的一脸戒备的下人:“带路,去老爷书房。”
婆子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站在最前头的王婆子——那是王夫人的心腹。
王婆子肃着一张脸,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这……姑娘,夫人已经等您许久了,您还是先去夫人那吧?不要让夫人太担忧。”
“不如您先见过夫人一面,待安了夫人的心,再去给老爷请安。”
谢竹茹笑了。
她若是今日踏进了母亲的院子,才真真是求救无门呢。
她不是傻子,不用想她便知道母亲今日将她抓了回去之后,定是一直到她嫁给那表哥前再也不会让她出门。
王婆子还是太小瞧她了,竟将她当小孩子哄。
于是她不避不让地直视着王婆子,声音平静:“如果我说‘不’呢?”
王婆子一怔,似是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谢竹茹会公然反抗自己,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面色更是难堪,面部抽动半天,这才挤了个笑出来:“姑娘说笑了。”
话音未落,她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厉声喝道:“关门!”
几乎是同时,王婆子肥胖的身躯猛地前扑,一双粗壮的手如同鹰爪,直直抓向谢竹茹纤细的胳膊,而她身后的婆子们也蠢蠢欲动,缩小了包围圈。
谢竹茹孤零零地站在庭院中央,身后是背叛的婢女,四周是虎视眈眈的婆子们,身形单薄,仿佛狂风中的一株细柳,任谁看了都觉得她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王婆子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她放松了警惕,只想快速上前拿了谢竹茹了事。
眼见谢竹茹不闪不避,王婆子心中更是大喜,一双老手马上就要抓住谢竹茹的细弱的胳膊。
就在此时,谢竹茹不仅不闪避,甚至还伸手抓住了王婆子的臂弯。
这姿态,乍看之下竟带着几分诡异的亲昵。
王婆子一愣,心中警铃刚响,眼前便是一道刺目的寒光闪过。
只见谢竹茹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小巧却寒光凛冽的匕首。
接着这把匕首毫不留情地狠狠划在了王婆子的手腕上。
“噗嗤——!”
血花四溅、筋脉断裂。
王婆子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锋锐的匕首刺入了自己手腕,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痛。
王婆子这才反应过来,猛地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跌坐在地,拿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伤口,愤怒地喊着:“愣着干什么?快抓住小姐!”
谢竹茹手中的匕首却不曾给她反应的余地,飞快地上移,接着将匕首停在了王婆子的脖子上。
谢竹茹终于开了口。
她说:“嘘,别喊。”
王婆子的惊叫就这么被卡在了喉咙里。
谢竹茹的手上微微使劲,刀尖陷入了王婆子脖颈处的皮肉,带来有些尖锐的疼痛。
细细的血线流下,像一条湿滑的蛇,一路蜿蜒着濡湿了王婆子的领口。
谢竹茹俯身凑近王婆子,微微眯眼:“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周围的婆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变故惊呆了,一个个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围成一圈,却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毕竟谁不怕死?
王婆子瘫在地上,手腕剧痛钻心,脖颈处冰冷的触感和那细微却真实的刺痛让她浑身发冷。
王婆子神情恍惚,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噩梦中,毕竟她实在想不到,自家文文弱弱的姑娘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但她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强忍着剧痛,目光拼命地越过谢竹茹的肩膀,死死盯住她身后那个同样吓傻了的碧珠。
她拼命向碧珠使着眼色——碧珠!快从背后拿下她!
碧珠被王婆子那狰狞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拼命摇头,非但没上前,反而又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现在的姑娘太吓人了!她不敢!
可……可是……
碧珠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她想,自己已经与姑娘撕破了脸,若是姑娘回头想起来了,是不是……会杀了自己?
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令她感到无比陌生的姑娘,她的心提起来了。
她不想死!
恐惧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再这样的恐惧下,一个念头突然在她心底滋生。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不如赌一把?总之姑娘再不会善待自己,倒不如拿下姑娘,去给夫人邀功?
想来有夫人保护,姑娘该也不能将自己如何……
这样想着,她的勇气逐渐上来了,于是她咬紧唇瓣,轻轻抬起脚,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
那边的王婆子看到了碧珠的动作,心中一松,面上却不露分毫,甚至还做了一副懦弱恐惧的模样,向谢竹茹涕泗横流地哀求道:“是老奴的错,是老奴猪油蒙了心,老奴这就带姑娘去见老爷,求姑娘饶了我吧。”
王婆子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她最是知道谢竹茹心性如何,想来这次不过是将谢竹茹逼急了,真要让谢竹茹做出杀人的事来她必定是不敢的。
只是吓唬她一下而已。
王婆子这么笃定着,于是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虽然还恼恨谢竹茹断了她的手腕,但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她跪在地上哀哀地叫唤,仿佛真的悔不当初一样:“姑娘放过老奴吧!再这样下去,老奴的血要流干了。”
“老奴跟着夫人这么多年,说句托大的话,也算是看着姑娘长大的,姑娘就忍心看着老奴这么死在您面前吗?”
“老奴不想死啊!”
王婆子看着谢竹茹背后越来越近的碧珠,面上的焦急并不作伪——这死丫头怎么这么墨迹,真要看着自己的血流干不成?
大夫怎么还没来?
等自己这次脱险了,必定不会给这死丫头好果子吃。
谢竹茹听着王婆子的话,微微垂眸,目光闪动,就连横在王婆子脖子上的刀尖似乎都松了两分,似乎真的是被王婆子说动了一般。
王婆子也是心中一喜,可就在这时候,变故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