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老的符房刚飘起第七缕松烟,李子就被窗棂上的银铃惊得手一抖。狼毫笔在星纹纸上拖出道歪线,像条被满月踩过的蚯蚓,把天权星的光纹画成了团墨疙瘩。
“毛手毛脚的!”紫老的山羊胡翘得能挂住朱砂盒,手里的符尺“啪”地敲在他手背,“云丫头的‘青鸾’刚落在檐角,你这就慌了神?当年老夫在她面前画‘镇山符’,哪怕天雷劈在房顶都笔锋不乱!”
话音未落,道青影“扑棱”一声撞开窗纸。巴掌大的青鸾鸟抖着翡翠般的羽毛,喙里叼着卷银丝笺,笺角还沾着片月心草花瓣——那是内门女长老云袖的信物,寻常弟子见了都得躬身行礼。
李月正趴在案边给满月梳毛,见状立刻蹦起来:“是云长老的信!上次她送我的‘月华符’,贴在床头连蚊子都不敢靠近呢!”小姑娘指尖缠着银线,三两下就解开了笺上的活结,展开一看突然笑出声,“哥,云长老说你画的七星符把藏经阁的油灯都引亮了,让你申时去藏经阁‘领罚’呢!”
“什么领罚?是考较!”紫老抢过银丝笺,眯着眼瞅了半天,突然把笺纸拍在李子脸上,“这丫头片子,当年偷学老夫的‘紫电符’被抓,现在倒教训起我的徒孙了!去了别怂,她要是敢刁难你,就说老夫让你带了‘破妄符’——保管她的银线符阵对你没用!”
李子刚把破妄符揣进袖袋,丹田内就炸开了锅。红老的大嗓门震得他太阳穴突突跳:“带什么符?直接用神识撞!云丫头的神识看着软,实则绵里藏针,你越退她越得寸进尺!想当年老夫在演武场,一拳就震散了她的银线网,让她哭着找三长老告状!”
“放屁!”青老的冰灵力顺着经脉往上涌,冻得他指尖发麻,“那是云长老让着你这老东西!上次你非要跟她比神识精细度,结果连针眼里的红线都分不清,被她用银线捆在柱子上,让药童们笑了三天!”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青鸾突然对着李子的衣襟猛啄。他低头一看,好家伙,紫老塞的破妄符不知何时被满月叼走了,小狐狸正蹲在窗台上,抱着符纸啃得津津有味,朱砂末沾得鼻尖通红,像偷喝了胭脂水。
“孽障!”紫老气得用符尺去赶,满月“嗷呜”一声蹿上房梁,尾巴勾着房檐晃悠,符纸的一角垂下来,被风吹得猎猎响。青鸾见状也跟着飞上去,两只小家伙在梁上追得团团转,把紫老珍藏的符纸卷撞得满地都是,其中一卷还滚到了李月脚边——竟是本《云袖符诀》,封面上绣着只展翅的青鸾。
“紫爷爷藏的好书!”李月捡起书翻开,突然指着其中一页笑,“哥你看,云长老画符时总爱舔笔尖,跟你上次画歪了符纸时一模一样!”
申时的藏经阁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页的轻响。云袖坐在临窗的紫檀木案后,一身月白道袍衬得肤色胜雪,腕间的银铃随着翻书的动作轻轻晃动。她面前摆着七盏琉璃灯,灯芯跳着不同颜色的火苗,在案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听说你能让七星符的紫芒连缀夜空?”云袖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手里的银线符笔突然在空中一点,案上的琉璃灯瞬间熄灭,“那便试试用神识点燃它们吧——记住,天枢星的灯芯要火灵力裹着草木气,天璇星得冰灵力缠着月华,弄错一盏,就罚你抄《神魂要诀》一百遍。”
李子刚放出神识,就感觉淡金色的光纹撞上了层柔韧的屏障。不是紫老符房的松烟障,而是种细密如蛛网的银线,顺着他的神识往上爬,像要缠住他的神魂——正是云袖最擅长的“锁神丝”,上次橙老就被这玩意儿缠得动不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玄铁坯被炼废。
“用罡风!”蓝老的声音带着急,李子突然感觉后颈一凉,像被秋风扫过,“让蓝老的罡风在神识外裹层薄刃,顺着银线的缝隙钻过去,别硬碰硬!”
他依言照做,果然感觉顺畅多了。淡金色的光纹裹着层透明的风刃,像条灵活的鱼钻进银线网。先找到天枢星的琉璃灯,引红老的火灵力在指尖转了三圈,又裹上黄老的草木气,“噗”的一声,灯芯跳起朵橙红色的火苗,带着淡淡的青草香。
“还行。”云袖的嘴角弯了弯,像月牙浸在水里,“天璇星。”
这次更难些。冰灵力刚触到灯芯就被弹开,像撞上了团棉花。李子突然想起李月的月华,让青老的冰灵力裹着妹妹发间的银辉再试,果然“滋啦”一声,天璇星的灯芯亮起幽蓝的光,边缘还泛着层银雾,像裹了层月光。
青鸾不知何时落在云袖肩头,此刻突然对着李子叫了两声。他顺着鸟喙的方向看去,发现剩下的五盏灯不知何时换了位置,灯芯上还缠着细如发丝的银线,线尾连着云袖的指尖——显然是她在暗中动了手脚,用神识干扰灯盏的灵力。
“玩赖!”李月从门外探进头,手里还攥着半块桂花糕,“云长老你偷偷换灯位,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我哥比谁画的狐狸符好看!”
云袖被逗笑了,银铃般的笑声在藏经阁里荡开:“这丫头倒护短。行,不换灯位了,你且用神识描摹灯芯上的符纹吧——天权星的纹最复杂,得用七种灵力才能拓下来,你若能成,老夫便把‘牵星笔’送你。”
李子凝神细看,果然在天权星的灯芯上发现层极淡的符纹。不是用朱砂画的,而是用银线绣在灯芯上,纹路扭曲如蛇,还在随着火光轻轻蠕动——竟是种会动的“活符”,比紫老教的七星符复杂十倍。
红老刚想催他用蛮力,就被紫老的符力按住了:“蠢货!这是‘云纹活符’,得用神识跟着纹路走,你那点火灵力只会烧了灯芯!上次你在器堂烧了她的‘聚灵阵’,害得她罚你二叔去守三个月丹炉,忘了?”
七种灵力在识海里慢慢流转,像七道不同颜色的丝线。李子让星辉之力托着它们,顺着符纹的起伏缓缓游走,红老的火灵力描线,青老的冰灵力填色,紫老的符力收边……竟真的在识海里拓下道完整的符纹,像朵在月光里绽放的花。
“成了。”他睁开眼时,天权星的灯芯突然爆发出团紫光,将另外六盏灯的火苗都染成了紫色,七道光束在藏经阁的穹顶汇成个巨大的星图,与那晚七星符引动的天象一模一样。
云袖的银线符笔“啪嗒”掉在案上,惊得青鸾扑棱棱飞起。女长老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你这神识……竟能同时驾驭七种灵力?紫老那老东西藏得够深,这么好的苗子藏在杂院扫落叶!”
正说着,紫老背着个药篓晃悠悠进来,篓里的符纸卷还在往外掉:“谁藏苗子了?这小子画符跟狗爬似的,要不是老夫天天敲打,怕是连‘安神符’都画不圆!”他突然从篓里掏出个锦盒,“喏,云丫头要的‘月华墨’,用月心草的汁调的,够你画半年符了。”
云袖打开锦盒,里面的墨锭泛着淡淡的银光,果然是上好的月华墨。她突然把墨锭往李子怀里一塞:“拿着吧,今晚月色好,去藏经阁顶楼画张‘牵星符’——能让符光连缀三十颗星,就算通过老夫的考较。”
顶楼的风带着松涛声,吹得星纹纸哗哗作响。李子握着云袖送的牵星笔,笔尖沾着月华墨,在纸上勾勒星轨。李月举着灯笼站在旁边,光晕里飞着无数萤火虫,像被符光引来的星子。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符纸突然腾空而起。淡紫色的光纹顺着笔痕蔓延,在夜空中连成道璀璨的光带,三十颗星辰被符光牵引着,竟在天幕上组成只展翅的青鸾,与云袖肩头的灵宠一模一样。
“我的天!”楼下传来赵六的惊呼,“李师兄把星星连成鸟了!”
张强的大嗓门紧跟着响起:“比云长老去年画的‘百鸟朝凤符’还亮!”
云袖站在顶楼栏杆边,银铃在风里轻响。她看着夜空中的青鸾星图,突然转头对李子道:“当年紫老教我画第一笔符时,说‘符者,心之刃也’。你这孩子心太善,神识里总带着护着谁的暖意,倒比老夫的银线符多了几分生气——只是记住,太过柔软容易被折,该刚硬时,就得让他们尝尝红老的厉害。”
李子低头看着掌心的牵星笔,笔杆上还留着云袖的温度。丹田内的七老难得没吵架,红老哼了句“算这丫头有眼光”,紫老嘟囔着“老夫早说过他是块好料”,倒像群被夸了崽的老顽童。
夜风卷着星纹纸的气息掠过脸颊,带着淡淡的松烟和墨香。李子突然明白,神识再扩,扩的不止是范围,更是那份懂得何时柔软、何时刚硬的分寸,像云袖的银线符,看似轻柔,却能在守护时化作最坚韧的盾,在必要时凝成最锋利的刃,护着该护的人,守着该守的道。
“哥,紫爷爷说云长老留了‘桂花酿’,再不去就被青鸾啄光啦!”李月拉着他的袖子往楼下跑,灯笼的光晕在石阶上晃出串碎金。
李子笑着跟上,牵星笔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他知道,往后的路还长,神识还会再扩,但无论扩到多远,那份藏在神识里的暖意,永远是最亮的星,能连缀夜空,亦能照亮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