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最后一道沙丘时，林夏终于明白“死亡之海”四个字的分量。
罗布泊的风是有形状的，它卷着黄沙，在地面上刻出层层叠叠的纹路，像被巨手揉皱的锡纸。太阳悬在头顶，毒辣得像要把空气点燃，远处的沙丘在热浪中扭曲，化作流动的金色巨浪，仿佛下一秒就要吞没一切。没有飞鸟，没有草木，甚至连风的声音都带着死寂，只有车轮碾过碎石的“咯吱”声，证明这里还有活物经过。
“看那边。”陈默指着左前方，一座黑色的石塔突兀地立在沙丘之间，塔身布满风蚀的凹痕，像被无数牙齿啃过，塔顶的残角指向天空，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正是张小北视频里的黑沙塔。
科华停下车，推开车门的瞬间，一股滚烫的气流涌进来，带着铁锈和咸涩的味道。他拿出地质锤敲了敲地面的碎石，石头裂开，断面露出细密的盐粒，“这里以前是古湖床，楼兰古国的人就是靠这湖水活的。”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把沙，“现在全成了盐碱地，连最耐旱的骆驼刺都长不活。”
老周望着黑沙塔，突然叹了口气：“我年轻时候听老兵说，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还是试验场，爆炸声能传几十里地。后来没人来了，就成了野骆驼和风沙的天下。”他指着远处一道模糊的轨迹，“那是车辙印，很新，应该是张小北的车。”
苏菲举着摄像机，镜头里的黑沙塔在风中微微晃动，像位站了千年的老人。“资料上说，楼兰古国就是因为罗布泊干涸才消失的。”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当时的人挖了条运河想引水，结果反而让湖水漏得更快，最后全城的人都走了，只留下断壁残垣。”
卡雅打开装着寻踪沙的玻璃罐，银色沙粒立刻躁动起来，顺着罐壁往上爬，指向黑沙塔的方向。“鳞片人的古籍里提过‘西海之眼’，说在极西之地的干涸湖底，藏着能吞吐星辰的巨眼。”她看着沙粒的流动轨迹，“这沙子的反应，比在海昏侯墓时强十倍，说明塔下的能量场……很活跃。”
螺螺从车上跳下来，对着黑沙塔的方向低吠，尾巴夹得紧紧的。它的爪子在沙地上刨了两下，露出一块暗红色的木头碎片，上面刻着个模糊的螺旋纹——和林夏玉佩上的纹路同源。
“是星芽木。”林夏捡起碎片，指尖传来微弱的暖意，“张小北肯定来过这里，这是他留下的标记。”
他们朝着黑沙塔走去，脚下的沙子越来越软，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尺。越靠近塔，风里的咸涩味越浓，林夏突然想起地理课上学的：罗布泊在汉代叫蒲昌海，《汉书》里说它“广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可如今，只剩下无尽的黄沙和盐壳。
“看塔基。”陈默突然停下，塔底的沙被风吹开，露出一圈整齐的砖石，砖缝里嵌着的金属片在阳光下闪着光，正是张小北说的那种，上面的符号一半是闭环，一半是星芽，像两个拼不拢的拼图。
科华用放大镜凑近看，金属片上的纹路突然变得清晰，组成一行古梵文。“翻译过来是‘水竭则眼开’。”他的手指有些发颤，“水竭……指的是罗布泊干涸？眼开……难道是指能量场启动？”
就在这时，黑沙塔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塔身的凹痕里渗出黑色的液体，落地即化作黄沙。塔基周围的沙地开始下陷，露出一圈环形的通道，通道壁上画着壁画——上面有穿着古装的人在引水，有巨大的船只在湖上航行，最后一幅画是黑沙塔从湖底升起，塔顶喷出的光柱直冲云霄，湖水里的鱼纷纷翻白，岸边的人四处逃散。
“是楼兰人画的。”陈默摸着壁画，“他们早就知道黑沙塔的存在，甚至可能……是他们建造的。”
小张突然指着通道深处，那里有个闪烁的光点，“是地质共振仪的信号！我堂哥在下面！”
通道里的空气比外面凉得多，还带着潮湿的霉味，与外面的干燥形成诡异的对比。走了大约百十米，前方出现一道石门，门上刻着楼兰文，陈默辨认了片刻，脸色微变：“上面写着‘入此门者，需弃水而行’。”
“弃水？”老周摸了摸腰间的水壶，“在这鬼地方缺水，不等于找死吗？”
螺螺突然对着石门狂吠，尾巴指向门后的阴影。林夏的玉佩剧烈发烫，她按住胸口，隐约听到门后传来细微的“滴答”声，像水滴落在石头上，又像……钟表在走动。
科华用地质锤敲了敲石门，回声沉闷，“后面是空的。”他突然注意到门楣上的凹槽，形状和张小北视频里的磁场源图案吻合，“这是道能量门，需要特定的频率才能打开。”
卡雅的寻踪沙突然从罐里跳出来，在石门上拼出个完整的符号——闭环与星芽完美咬合，形成一个旋转的螺旋。随着符号的形成，石门发出“咔嚓”的声响，缓缓向内打开。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中央有个圆形的水池，池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头顶的钟乳石，像片倒悬的星空。水池中央的石台上，放着台正在运转的地质共振仪，旁边躺着个人，正是张小北，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水浸透。
而水池周围的石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管道，管道里流淌着蓝色的液体，顺着石壁往上爬，最终汇入黑沙塔的基座。管道上的符号，与智械公司的能量核心如出一辙。
“他找到了水源……”苏菲的声音带着惊讶，“可罗布泊的地下水不是早就干了吗？”
陈默走到水池边，伸手摸了摸水，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这不是普通的水，是……液态能量。”他看着水面的倒影，突然发现头顶的钟乳石排列成螺旋状，与黑沙塔的塔顶形成呼应，“这里才是真正的‘西海之眼’，黑沙塔只是它的外壳。”
科华检查着管道，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这些管道在抽取液态能量，方向是……智械公司的旧基地！”他指着张小北身边的笔记本，“他肯定发现了这个，才被……”
话音未落，水池里的水突然剧烈翻涌，中央的石台开始下沉，地质共振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张小北猛地睁开眼睛，嘴里喃喃着：“太晚了……它们已经开始抽水了……”
他抬起手，指向水池深处，那里的水变得漆黑，隐约有无数细长的影子在游动，像被惊动的蛇群。
罗布泊的风突然变了方向，黑沙塔的塔顶发出一阵轰鸣，一道蓝光冲破云层，在天空中炸开，化作巨大的闭环符号。
林夏看着那符号，突然想起楼兰古国的结局——他们引水不成，反致灭国。而现在，有人想在这里重蹈覆辙，只是这次被抽走的，或许是整个地球的能量。
螺螺对着水池狂吠，背上的毛竖起，形成一道银色的光带，光带里，竟浮现出楼兰人壁画上的船只剪影，正朝着石台的方向驶来。
这一次，是救赎，还是又一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