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准备的时间，李凡回了趟东域。
云霞宗的山门，依旧带着东域特有的、略显朴素的熟悉感。
青石台阶蜿蜒向上，隐没在薄薄的、仿佛永远散不开的霭气里，比起中墟洲那些动辄悬浮仙山、金光万丈的气派山门。
这里更像是某个被时光遗忘的安静角落，连空气里的灵气都带着点懒洋洋的稀薄味道。
李凡踩在略有磨损的石阶上，深深吸了口气——没什么特别的灵气充盈感，但就是有种……嗯，咸鱼回了自家水坑的放松。
“还是这味儿正。”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拍了拍腰间一个看起来鼓鼓囊囊、材质不明的袋子，里面装满了从中墟洲和百炼谷搜刮来的各种“好东西”，主要是系统出品和墨灵加工的“废物”，以及一些准备给熟人的“土特产”。
他身后，跟着一个几乎被巨大背包和零散机关部件淹没的娇小身影。
墨灵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固定住一个因为颠簸而快要弹出来的、不断发出“咔哒咔哒”声的金属蜘蛛腿，兜帽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紧张抿着的嘴唇和下颚。
“李、李凡师兄……我们真的不用……先传个讯息吗？”
墨灵的声音从一大堆零件和布料后面闷闷地传出来，带着显而易见的社恐焦虑。
“就……就这么直接上来……会……会不会太冒昧了？”
“传什么讯？给谁传？玄机子那个老梆子吗？那恐怕是不行了，他早就不在了。”
李凡撇撇嘴，毫不在意地继续往上走。
“咱这是回家，回自己家，懂吗？要的就是这种出其不意……呃，亲切自然的回归感。”
他其实也就是随口胡诌，主要是懒得搞那些繁文缛节，而且他也很想看看，云霞宗那帮老熟人，尤其是某个冰疙瘩脸，突然看到他会是个什么表情。
想想还有点小期待呢。
刚踏上不过十几级台阶，上方一道清冷的身影骤然映入眼帘，仿佛山间凝聚不散的一缕寒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
依旧是那身素净的云霞宗核心弟子服，身姿挺拔如孤松，背负着一柄古朴连鞘长剑。
只是，那张原本总是覆盖着霜雪般淡漠神情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丝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微蹙着眉头的凝重，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忧心。
不是苏晚又是谁？
李凡脚步一顿，脸上习惯性地挂起那副略带调侃的、没个正形的笑容，抬手就想打个招呼。
“哟！这不是苏师……”
话才出口半句，他就愣住了。
因为站在上方的苏晚，目光落在他脸上的一瞬间，那双清冷透彻如寒潭的眸子里，竟猛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是惊讶，是愕然，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了口气？
而最让李凡差点把后半句话噎回去的是，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眼角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一层清晰的水光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凝聚成两颗饱满的泪珠，就那么毫无预兆地、顺着她白皙光滑的脸颊，滚落了下来。
哭了？
苏晚……哭了？
李凡感觉自己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出现了幻觉。
那个冰山一样、砍人比说话利索、情绪波动比石头还少的苏晚，居然看着他就这么掉眼泪了？
还是这种无声无息的、带着点茫然和委屈的哭法？
他身后的墨灵也瞬间僵住了，连那咔哒作响的蜘蛛腿都忘了去扶，整个人缩在背包后面，大气不敢出，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内心疯狂刷过各种乱码。
“怎……怎么回事？气氛好奇怪，苏师姐……为什么哭了？”
“李凡师兄难道……以前欺负过她？我……我现在应该……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吗？”
山风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苏晚自己也明显愣住了。
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哭了，直到那冰凉的湿意划过脸颊，她才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点湿痕，低头看着指尖的晶莹，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困惑和茫然，仿佛不明白这液体从何而来。
她很快回过神来，猛地别开脸，迅速用袖口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再转回来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只是眼角还残留着一抹无法立刻褪去的微红，看起来反而有种别样的脆弱感。
“……李凡。”
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低沉沙哑一些，带着极力压抑后的平静。
“你回来了。”
李凡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把那句没说完的“师姐”咽了回去，干笑了两声，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啊哈哈……是啊，回来了。刚回来就看到苏师姐你在这……呃，迎客？还这么……热情洋溢？”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嘴贱地调侃了一句。
苏晚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像是结了一层薄冰，刚才那点罕见的脆弱仿佛只是个错觉。
她冷冷地瞥了李凡一眼，目光扫过他身后几乎缩成一团的墨灵，没有多问，只是淡淡道。
“跟我来。”
说完，转身便向山上走去，背影依旧挺直，步伐稳定，仿佛刚才那个落泪的人根本不是她。
李凡摸了摸鼻子，对着墨灵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上，自己则快走几步，蹭到苏晚身边，开始他惯常的、没话找话式的叨叨：
“我说苏师姐，这才多久没见，你这欢迎仪式也太别致了，差点把我吓一跳。”
“怎么，云霞宗的灵石矿终于彻底挖空了？跟我说说呗，好歹我现在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中墟洲万宝楼的少主都得跟我谈生意……哎哟！”
也许是听到万宝楼少主。
一道凌厉的剑气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削断了他几根头发丝，钉入旁边的山石，无声无息地没入其中，只留下一个小孔。
苏晚头也没回，声音冰寒。
“闭嘴，走路。”
李凡立刻老实了，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行，你厉害，你剑快，你说了算。
墨灵在后面看得心惊胆战，更加坚定了要躲在后面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