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武器威慑
夜风吹过郊外旷野，卷起满地枯草树叶，纷纷打在苍兰王锦袍下摆上，发出细碎的 “沙沙”声。
他跟着芸歌的玄色身影走在月光下，马蹄踏土地，留下深浅不一的蹄印，从客栈出来他还满是疑惑，这位长公主深夜引他离城，只说 “有些东西必需让首领亲眼看看”，此刻望着前方那片隐在夜色中的巨大黑影，心头的疑问更加重了。
“快到了。”芸歌勒住马缰，月光落在她帷帽的纱帘上，滤出一层朦胧的银辉。苍兰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才看清那黑影竟是由数十块一人高的铸铁巨石搭建而成，石块间的缝隙填着铅水，表面爬满深褐色的锈迹，像是从地底翻出的巨兽骸骨。外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侍卫皆穿玄铁盔甲，头盔上的红缨在夜风中微晃，手按腰间长刀，夜色中极为静谧，只有盔甲关节偶尔碰撞的“咔嗒” 声，证明这些是活人而非铜塑。
“这是……”苍兰王刚开口，就见芸歌从袖中取出那块巴掌大的令牌，令牌通体漆黑，正面刻着盘龙纹，背面是“中枢秘钥”四个篆字。侍卫队长快步上前，双手接过令牌仔细查验，又抬头看了眼芸歌帷帽下的轮廓，才单膝跪地：“末将参见长公主殿下，令牌无误，请入。”
沉重的铸铁大门被两名侍卫合力推开，“吱呀”声刺破旷野的寂静，门内瞬间涌出一股混杂着金属腥味与油脂气息的冷风，让苍兰王下意识攥紧了袖口。
“随我来。”芸歌率先步入大门，苍兰王紧随其后，迈过门槛，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脚步一顿。
偌大的武器库内，每隔十步悬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焰将两侧架台上的兵器照得发亮。最外侧的架台上摆满了长刀，刀鞘是兽皮所制，他上前抽出一柄，刀刃映着灯光明晃晃的，竟能清晰照出人脸，刀身近柄处刻着 “龙腾二十年制”的小字，边缘锋利得能割断垂落的发丝。
往里走是长枪，枪头皆为精铁打造，枪尖泛着冷光，枪杆是南溟罕见的硬木，握在手里沉甸甸的，竟比南溟战士用的藤木枪重了三倍不止。
“这些刀枪，皆是工部用百炼精铁所制，寻常铁甲一劈即破。”芸歌的声音在空旷的武器库中回荡，她走到一排盔甲前，伸手抚过甲片，“这是玄铁鱼鳞甲，甲片细如鱼鳞，密不透风，箭簇难入，连北方的寒气都能隔绝三分——去年北漠使者来朝，见了这盔甲，当场就求购百套，父王没答应。”
苍兰王伸手碰了碰甲片，指尖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甲片间的连接极为细密，晃动时竟听不到多少声响。而自己南溟族人穿的藤甲，遇水会重，遇火会燃，若是遇上这样的玄铁甲，简直像纸糊的一般。“长公主带本王来此，想必不止看这些吧？”他压下心头的波澜，语气尽量平静——他隐隐猜到，芸歌要展示的，定是比这些更可怕的东西。
芸歌没回头，只朝着武器库深处走去：“首领请随我来，真正的杀器还在后面。”
穿过两道挂着厚布帘的门，眼前豁然开朗。这处空间比前院大了数倍，地面铺着青石板，两侧架台上整齐排列着数十尊庞然大物——炮身是黝黑的铸铁，长约两丈，炮口粗得能容一个孩童钻进，炮尾刻着狰狞的兽首纹，炮身下垫着厚重的木架，木架上还缠着固定用的铁链。
“这便是红衣大炮。”芸歌站在一尊大炮前，伸手拍了拍炮身，“炮口直径三寸，最远能打三里地，铁弹重三十斤，若是轰在城墙上，一炮就能炸开半丈宽的缺口。去年兄长承煜在西域平乱，三尊红衣大炮轰就开叛军的石头城，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苍兰王走到炮口前，弯腰往里看，炮膛内壁光滑如镜，还残留着淡淡的火药味。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南溟的珊瑚城——那城墙是用珊瑚和贝壳堆砌而成，虽坚硬，却根本经不起这样的铁弹轰击。若是龙腾用这大炮对付南溟……他不敢再想，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这炮……能对付氐人的寒冰吗？”
“氐人再厉害，也抵不过高温炮弹的重击。”芸歌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承铎前些时日只带了五门大炮，那北国冰城，大金国黑铁城的防御十分强悍，巨石的城池，还有几尺厚的冰附着在上面，可他只用了一天就拿下了黑铁城，那黑铁城是以“铁铸王城”而称。首领觉得，氐人能凝结出比几尺更厚的冰吗？”
苍兰王沉默了。对于氐人的实力，具体的他不清楚，毕竟没有正面交锋过，但是他们凝结的冰，应该不过一尺厚，若是被这红衣大炮击中，恐怕瞬间就会碎成冰碴。可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沉——龙腾的武力已强大到这般地步，南溟在他们面前，根本毫无反抗之力，要兰玥联姻，不过是想兵不血刃的掌控南溟罢了。
“还有更厉害的。”芸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转身朝着武器库最深处走去。那里摆着数十个木架，每个木架上都放着一颗圆球形的炮弹，炮弹外壳是铸铁制成，表面有细小的孔洞，隐约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两名侍卫正蹲在木架旁，小心翼翼地将一种黑褐色的液体倒进炮弹的孔洞里。那液体黏稠如胶，散发出浓烈的腥味，苍兰王凑近时，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北漠的石漆。”芸歌指着一名侍卫手中的陶罐，“这东西遇火即燃，且极难扑灭。” 说着，她示意侍卫将一只陶罐递给苍兰王。
苍兰王接过陶罐，刚打开盖子，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就冲了上来，他连忙盖紧盖子，手上沾到的石漆黏糊糊的，甩都甩不掉。“这东西……如何用在战场上？”
芸歌没直接回答，而是指向另一名侍卫手中的竹管——竹管里装着数十只黑黢黢的小虫，每只虫不过指甲盖大小，身体油亮，正在竹管里蠕动。“这是南疆的‘纵火蛊’，此蛊以火为食，遇热即醒，醒后会分泌易燃的汁液，且能在烈火中存活三个时辰。”
话音刚落，一名侍卫拿起一颗注满石漆的炮弹，将竹管里的纵火蛊全部倒入孔洞，再用木塞封紧。芸歌指着那颗炮弹，对苍兰王说：“这颗炮弹被红衣大炮射出后，外壳撞击地面会碎裂，石漆流出，纵火蛊遇震苏醒，分泌的汁液会让石漆燃烧得更旺，一旦燃起，三天三夜都不会熄灭。去年承溪在东海剿水匪时，在水匪盘踞的小岛，用了三颗这样的炮弹，整座小岛的草木都被烧尽，水匪无一逃脱。”
苍兰王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他看着那颗黑漆漆的炮弹，仿佛看到了熊熊烈火吞噬一切的景象。氐人虽能控水为冰，可若是遇到这样的烈火，恐怕也难以抵挡。可同时，他也想到了南溟的村落——那些用茅草和木头搭建的房屋，若是被这炮弹击中，瞬间就会化为灰烬，族人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他的手不自觉地攥拳，心里既有对龙腾武器的震惊，也有对南溟未来的担忧。
“还有这个。”芸歌的声音再次响起，引着他走向另一侧的木架。那里的炮弹比之前的更大，外壳上刻着螺旋纹，孔洞也更粗，侍卫正将石漆、硝石和一种红黑相间的小虫混合着倒进炮弹里。那小虫比纵火蛊大些，身体上有红色的条纹，看起来格外狰狞。
“这是‘爆裂蛊’，南疆巫蛊师培育的烈性蛊虫，遇震即爆，威力堪比百斤火药。” 芸歌拿起一颗做好的爆裂蛊炮弹，递给苍兰王，“王上可以掂掂分量。”
苍兰王接过炮弹，只觉得入手极重，至少有五十斤。他刚想问威力，就听芸歌继续道：“一颗爆裂蛊炮弹的威力，比普通炮弹强十倍。去年我们在郊外试验，一颗炮弹炸开后，地面陷出百丈宽的深坑，周围的树木全部折断，碎石飞溅出几百丈远。若是三颗这样的炮弹落在一座村庄，整个村庄都会被夷为平地，任何生物都不会留下痕迹。”
“轰——” 苍兰王脑子里像是有惊雷炸开，他手一抖，炮弹差点掉在地上，幸好旁边的侍卫及时扶住。他看着那颗爆裂蛊炮弹，眼前瞬间闪过南溟的渔村落——那些错落有致的茅草屋，孩子们玩耍的晒谷场，族人们祭祀的珊瑚台……若是三颗这样的炮弹落下，这一切都会化为乌有，连尸骨都找不到。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炮弹，心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终于明白芸歌带他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施压，而是让他亲眼看看龙腾的实力，让他知道，龙腾要灭南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龙腾愿意帮南溟对抗氐人，已是天大的恩赐。之前他还想着讨价还价，甚至不愿让兰玥联姻，此刻才觉得自己的想法多么可笑。
“首领觉得，有这些武器，氐人还足为惧吗？”芸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苍兰王转头看她，纱帘后的目光依旧清冷，却似乎多了几分了然。
苍兰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的颤抖：“公主……龙腾的武力，远超本王想象。南溟能得龙腾相助，是南溟之幸。”
“首领明白就好。”芸歌转身，“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城了。”
回程的路上，苍兰王一直沉默着。马蹄踏过枯草的声音，风卷过衣袍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他看着芸歌的玄色身影在月光下前行，心里却翻江倒海 —— 他不能让兰玥嫁入龙腾，那孩子自小在南溟的海边长大，喜欢追着浪花跑，喜欢跟渔民学唱渔歌，皇宫的牢笼会困住她的一生。可南溟需要龙腾的帮助，氐人一日不除，南溟族人就一日不得安宁。
若是……若是他以身为质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长。他是南溟的王，理应为族人承担责任。若是他留在龙腾，谋个官职，既能让李嵩放心，又能保住兰玥，还能借助龙腾的力量带领南溟族人致富——之前他在帝都看到的繁华，粮行里满仓的粮食，商贩们叫卖的新鲜蔬果，都是南溟族人渴望的生活。
回到城中时，天已蒙蒙亮。芸歌在客栈门口勒住马，对苍兰王说：“王上好好考虑，朝堂上，父王会等你的答复。”说完，她便带着墨影和青黛转身离去，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雾中。
苍兰王回到客栈房间，推开窗户，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街道。他从怀中取出那个海螺，放在掌心轻轻抚摸——螺壳上的纹路还是那么清晰。“兰玥……父王不能让你受苦。” 他低声呢喃，眼底闪过一丝坚定。
他走到桌前，拿起纸笔，此刻他已不需要犹豫。明天朝堂上，他会告诉李嵩，他不同意兰玥嫁入龙腾，但他愿意以南溟国主的身份，向龙腾臣服，成为龙腾的附属国；他愿意留在龙腾，以身为质，为龙腾效力，只求李嵩能派兵帮助南溟对抗氐人，带领南溟族人过上好日子。
晨雾渐渐散去，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落在苍兰王的脸上。他握紧了手中的海螺，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为了女儿，为了族人，这一步，他必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