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灵城地底深处,隔绝了地面喧嚣与灵蚀污染的暗室,此刻却涌动着比地表更凶险的暗流。
空气凝滞,弥漫着浓重的铁锈与陈旧符纸混合的气味,唯有几颗嵌在墙壁上的“冷萤石”散发着幽蓝微光,勉强照亮中央一方由古旧青铜浇筑、刻满繁复玄奥纹路的法阵。法阵线条深深蚀刻,此刻正被云无月指尖引渡的、散发着微光的灵液缓缓填充激活,流淌着一种冰冷而神秘的气息。
法阵核心,悬空漂浮着一粒几乎微不可察的沙尘。
那是莫离以葬魂触觉从神魔精血污染中艰难剥离出的创世结晶,渺小,却蕴含着源自神魔脊椎、最为纯粹的生命本源。它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温润绿芒,如同混沌初开时遗落的一点星火。
云无月立于阵前,褪去了象征圣女身份的华服,仅着一身素白单衣,衬得她本就清冷的面容愈发苍白剔透,如同冰雕。银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专注到近乎燃烧的湛蓝眼眸。她戴着那双纤尘不染的蚕丝手套,十指稳定而迅捷地在虚空勾勒,引动地脉节点汇聚而来的稀薄能量,小心翼翼地注入法阵的脉络。法阵的光芒随之明灭,发出低沉如远古呼吸般的嗡鸣。
成败在此一举。
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白雾。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
她缓缓抬起右手,左手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在右手手腕内侧一划!
嗤。
一道细微却刺目的血线浮现。不同于常人的鲜红,她的血,竟带着一丝极淡、近乎透明的玉质光泽,如同融化的月华。这缕蕴含着特殊净化之力的精血,并未滴落,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悬浮于空中,凝聚成一颗晶莹剔透、樱桃大小的血珠。
血珠悬停在创世结晶正上方,微微颤动,散发着纯净而强大的生命气息,与下方结晶的温润绿芒相互吸引,又隐隐排斥。
云无月眼神一厉,指尖牵引法诀猛地向下一压!
“去!”
血珠如同受到敕令,倏然坠落,精准无比地砸在那粒渺小的创世结晶之上!
嗡——!!!
预想中的融合并未发生。
就在血珠与结晶接触的刹那,那粒沙尘大小的创世结晶,仿佛被投入滚油的火星,骤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恐怖光芒!不再是温润的绿,而是狂暴、刺目、充满原始野性的碧绿!一股磅礴到足以撕裂空间的狂暴生命能量,如同沉睡万载的洪荒巨兽被骤然惊醒,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悍然反扑!
轰!
无形的能量冲击波以结晶为中心猛然炸开!
云无月首当其冲!
“唔!”
她如遭重锤轰击,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一晃,踉跄着向后猛退一步,单膝重重砸在冰冷的青铜地面上!喉头一甜,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那张清冷绝俗的脸庞,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初雪般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所有颜色。
更令人心悸的变化,悄然发生在她束起的银发根部。
就在她闷哼的同时,一缕原本如月华般流泻的银发,自最贴近头皮的发根处开始,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燎过,又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光泽飞速褪去,化为一种死气沉沉的、毫无生机的灰白!这缕灰白如同瘟疫的印记,在满头的银辉中显得格外刺眼、诡异!
剧痛!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和生命力被强行抽离的虚弱感,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噬咬着她的每一寸神经!维持法阵运转所需的庞大精神力更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流逝。
“咳…咳…” 她压抑着剧烈的咳嗽,嘴角无法抑制地溢出一丝极淡的血线,在惨白的肌肤上蜿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她冰冷的脸颊滑落。
代价!这便是强行催化神魔造物的代价!以自身精血为引,以命元为薪柴!
然而,那双湛蓝的眼眸,即便在剧痛和虚弱中,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锁定着法阵核心!
不能停!停下,不仅前功尽弃,这失控的创世能量瞬间就会将她连同整个据点彻底湮灭!
她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双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不顾识海传来的阵阵眩晕和撕裂般的痛苦,强行催动残存的精神力,引导着法阵的力量,如同驾驭着滔天洪流中的一叶扁舟,艰难地束缚、疏导着那狂暴的碧绿光芒。
法阵的嗡鸣声变得尖锐刺耳,青铜阵盘上古老的符纹疯狂闪烁,仿佛不堪重负。狂暴的能量冲击在法阵壁障上,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能量涟漪,整个暗室都在微微震颤,墙壁上的冷萤石明灭不定。
时间在剧痛与意志的极限拉锯中缓慢流逝。
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在油锅里煎熬。
就在云无月感觉精神力即将彻底枯竭、身体摇摇欲坠的刹那——
奇迹发生了!
那狂暴肆虐、似乎要将一切都撕碎的碧绿光芒,在法阵力量的艰难疏导和精血中净化之力的持续渗透下,竟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极其缓慢的……驯服迹象。
光芒的“野性”开始收敛,核心处那粒创世结晶的表面,狂暴的能量波动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内敛、如同初生嫩芽般柔和的光泽。这光泽如同薄纱,覆盖在结晶表面,虽然极其稀薄、微弱,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但它确实存在!
伪·净心玉!
成功了…一丝雏形!
噗通!
云无月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彻底跌坐在地。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疼痛,汗水早已浸透了素白的单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因脱力而微微颤抖的轮廓。识海如同被风暴席卷过的废墟,空空荡荡,剧痛依旧残留。右腕内侧的伤口,此刻才传来迟滞的、火辣辣的痛感。
她抬起颤抖的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目光却第一时间投向法阵中心。
那粒结晶悬浮着,表面覆盖着一层比蝉翼更薄、比晨露更易碎的温润玉光。它静静地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生机,与之前狂暴的状态判若云泥。
成了…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释然在她眼底闪过,随即被更深沉的疲惫和凝重取代。她挣扎着抬起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茫然,抚向自己束起的发髻。
指尖,准确无误地触碰到了那缕与众不同的灰白。
冰凉,粗糙,毫无生机。如同枯死的草茎,刺眼地混杂在如月华般的银发之中。
她缓缓收回手指,将那缕灰白发丝捻到眼前,借着冷萤石幽蓝的光,静静地凝视着。眼神深邃如冰封的湖面,疲惫,却没有任何后悔与动摇,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指尖的灰白,与法阵中心那微弱的玉光,在幽暗的密室中形成一种无声而惨烈的对比。
玉光虽弱,却是希望之火。
白发如霜,是燃烧生命的烙印。
她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冷、混杂着血腥和能量余烬的空气。再睁开时,所有的疲惫仿佛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磐石般的决绝。
“还不够…”
声音嘶哑,轻若蚊蚋,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寂静的空气中。
“…远远不够。”
她看着指尖那抹刺目的灰白,又望向法阵中心那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弱玉光,眼神疲惫得像背负了千载寒冰,却又坚定得如同淬火的神兵。
指尖微动,那缕灰白发丝无声滑落,飘向冰冷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