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傻话！快，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张海杏急得往前凑了两步，伸手就想去捂李宁玉的嘴，指尖还带着刚从门外带进来的夜风寒气，语气里满是又急又软的焦灼。
李宁玉正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手里捏着半盏未凉的茶，被她这副小题大做的模样逗得噗嗤一笑，眉眼弯起时，眼底的倦意都淡了几分：“我都要三十岁了，早过了童言无忌的年纪，倒被你当成三岁娃娃哄。”
“三十岁怎么了？”张海杏固执地攥住她搁在扶手上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腕骨处细弱的脉搏，语气软下来却依旧不肯退让，“在我这儿，你永远是需要护着的宝宝，快，照我说的做。”
李宁玉望着她眼底翻涌的真切担忧，终究是无奈妥协，放下茶杯，轻启薄唇，象征性地“呸”了两声。客厅里的电灯昏黄柔和，映得两人交握的手明明灭灭，方才打闹的暖意还未散尽，空气便已悄然沉了下来。
张海杏率先敛了神色，指尖慢慢松开，指尖的温度却似还烙在李宁玉腕上。她拉过旁边的木凳坐下，和李宁玉凑得极近，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窗外的晚风听去：“你是怎么得出那个结论的？”
“从你给我看的记忆碎片里。”李宁玉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藤椅扶手上的纹路，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碎片里出现你初见另一个‘我’的模样——十五岁的小姑娘，眉眼间还带着稚气，但你却站在老宅院的廊下，望着她的背影说了十六个字。”
她抬眼看向张海杏，目光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天妒英才，红颜薄命。海杏姐姐，你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十五岁女孩，下了这样重的判词。”
不等张海杏接话，她便又续道：“你和零在时间缝隙里漂泊了不知多少岁月，见了无数条岔路般的时间线，却在密码船上见到我的那一刻，便笃定这是你们来的地方。这说明，我此刻的模样、密码船上的场景，你们早就在那条既定的轨迹里见过。”
“所以我推测，我在密码船上经历的一切，正是另一个‘我’曾经走过的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靠在门框上沉默的零，“而你们在船上时，虽时时盯着我的安危，却始终带着一种‘了然’的轻松——那是因为你们知道，我能平安下船，回到这里。”
话音落地，客厅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滴答走动的声音。李宁玉的目光重新落回张海杏脸上，语气陡然沉了几分：“可刚下船进家门，你便急着拉我坐下谈。海杏姐姐，若只是寻常事，你不会这般急切。所以我猜，接下来要发生的，才是真正能要了我命的事，对吗？”
“你们这般紧张，无非是我的轨迹会和另一个‘我’重合——重合到让你们当年写下那十六个字的地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张海杏和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掩的震惊。零率先打破沉默，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吐槽：“拜托，从你把记忆碎片给她看的那一刻起，就没真想过瞒住吧？只不过宁玉太狠，凭一点碎片就能把前因后果扒得干干净净。”
张海杏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她猛地闭上眼，像是在对抗着什么，再睁开时，眼底满是挣扎与无措：“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真的不知道。”
“我怕，我怕把一切说透了，事情就会偏轨。”她的声音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摆，“时间线这东西太脆，一点变数就能掀起滔天浪，到时候……到时候连你能不能活下来，都成了未知数。”
“我跟零原本盘算得好好的。”她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几分近乎卑微的期许，“等你到了生命垂危的那一刻，不跟你商量，直接带你从这条轨迹里抽离。可我们又怕……怕你醒过来，知道那些因为你没护住的人、没做成的事，会一辈子怪自己，会钻到牛角尖里，再也走不出来。”
李宁玉听着这话，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苦涩的笑，随即眼神一凛，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不光我会死，金生火、白小年或许也逃不掉。但他们的死，还不至于让我事后钻牛角尖、怪自己。”
“能让我怪自己的，只有一种可能——我的同志暴露了，她会死。”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依旧保持着镇定，“而且不止她一个，对吗？”
张海杏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后背发凉。她实在没想到，李宁玉的敏锐竟已到了这般地步，连隐在暗处的关联都能一语道破。她长叹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力：“你要不要这么聪明啊……是，你的一个下线会暴露，为了护你而死；”
“还有两个无辜人。”她顿了顿，艰难地开口，“都和你沾着点关系。”
李宁玉闭上眼，指尖在藤椅扶手上快速轻点，像是在推算着什么。不过几息，她猛地睁开眼，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沉重：“是老汉，对吗？她会暴露，用自己的命换我脱身，她的父亲也会因此丧命。”
“至于另一个……”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应该是金生火临死前，会把他的女儿托付给我。可我没护住她，让她也没了性命。”
虽是问句，语气里的笃定却像一块石头，重重砸在张海杏心上。她张了张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李宁玉猜对了，分毫不差。
看着张海杏僵住的神情，李宁玉便已得到了答案。她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脆弱已尽数褪去，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坚定：“告诉我，到底会发生什么。”
那眼神太亮，亮得让张海杏无法回避。她知道，自己劝不动了——李宁玉的性子，一旦认定的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在心里打定主意，若是事态失控，哪怕硬抢，也要把李宁玉从这条死路上拉走。
终究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张海杏伸出手，掌心泛起淡淡的微光。她轻轻握住李宁玉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怕，我带你去看。”
话音落时，窗外的晚风忽然卷着枯叶撞在窗棂上，电灯的光晕微微晃了晃。黑暗中，一股温柔却强大的力量包裹住三人，将他们缓缓拉入一片泛着银光的长河里——那是时间的轨迹，是属于李宁玉的、既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