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异常之处
翌日清晨，天光未大亮，一层薄薄的秋雾笼罩着京城。萧影与萧盈二人早已收拾停当，一身利落的骑装，外罩不起眼的灰色斗篷，在萧凛安排的得力心腹护送下，于侯府侧门悄然出发。三匹快马踏着青石板路，发出清脆而急促的蹄声，很快便消失在弥漫的晨雾之中，一路向南，疾驰而去。
此行任务艰巨，时间紧迫。二人心无旁骛，除了必要的歇马换乘、补充食水，几乎日夜兼程。萧影嗅觉敏锐，能提前规避一些不好的天气与潜在危险；萧盈则心思细腻，负责规划路线与应对沿途盘查。她们凭借着过人的本领和毅力，竟将原本近十日的路程硬生生缩短了近半，在第五日的黄昏，风尘仆仆地抵达了烟雨迷蒙的江南水乡。
江南与京城的肃杀秋意截然不同，依旧带着几分湿软的暖意。小桥流水，桨声欸乃，一派婉约景象。然而二人无心欣赏，按照萧凛事先的吩咐，迅速与早已潜伏在此的“暗影卫”盯梢人员接上了头。
在城中一家不起眼的绸缎庄后堂，盯梢的负责人，一位面色黝黑、精干寡言的汉子，向她们汇报了近日来的监视情况。
“目标人物，镇国公府的老管家，于昨日傍晚抵达江南别院。据我们连日观察，此人有一固定习惯，极爱城西‘百越楼’的南疆菜。只要他下江南，少则一两次，多则三五次，必定会去那里用餐，几乎雷打不动。巧的是，根据眼线回报，他明日午间，已经前往百越楼了。”
机会稍纵即逝！萧影与萧盈对视一眼，立刻有了决断，明日就去会会那老管家。
第二日二人迅速乔装改扮。萧影换上了一身江南本地少女常见的藕荷色襦裙，梳了双环髻，缀上几朵珠花，收敛起眉宇间的英气，扮作活泼灵动的妹妹。萧盈则穿着水绿色的衣裙，作姐姐打扮，模样清秀温婉。她们刻意模仿着江南口音，将武器巧妙隐藏，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出来游玩、寻觅美食的普通姐妹花。
百越楼临水而建，装饰颇具南疆风情，门口挂着竹编的灯笼和色彩斑斓的布幔。此时正值午市，人来人往，颇为热闹。二人定了定神，携手说笑着走向酒楼大门。
就在她们即将迈入门槛的刹那，门内正好有一人急匆匆地低头走出，双方猝不及防，险些撞个满怀！
“哎哟！”萧盈惊呼一声，顺势拉了萧影一下，装作受惊踉跄。
那走出来的人，正是她们此行的目标——镇国公府的老管家！只见他约莫五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穿着藏青色的锦缎长袍，料子普通，但做工精细。此刻他眉头紧锁，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眼神锐利地扫过二人，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沉声斥道：“好不知礼的娃娃！走路也不长眼睛吗？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这语气，这气势，绝非一个寻常管家训斥路人时应有的！那更像是一种久居人上、习惯发号施令的口吻。萧影和萧盈心中同时一凛，但面上却丝毫不显，立刻摆出一副受了惊吓、惶恐不安的模样，低着头，用带着哭腔的江南软语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老丈！是我们姐妹莽撞了，冲撞了您，请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与我们计较……”
老管家似乎确有急事在身，见只是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不耐地挥了挥手，目光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便不再理会她们，脚步匆匆地登上旁边等候的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迅速离去。
待马车驶远，二人直起身，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惊异与确定——此人，绝不简单！
她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顺势走进了百越楼，在靠近门口的一处位置坐下，点了几样招牌的南疆菜，如酸笋鸡皮汤、香茅烤鱼等，假装被美味吸引，实则借着这个绝佳的位置，仔细观察着进出酒楼的每一个人。
菜肴上桌，二人小口品尝着，低声交谈，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流转于门口。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又有一人从酒楼深处快步走出。此人身材中等，穿着普通的商贾服饰，貌不惊人，但步履沉稳，眼神内敛。
就在他经过姐妹二人桌旁时，一阵极淡的气味随风飘入萧影鼻中。她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这味道……与方才那老管家身上的熏香味，几乎一模一样！而且这气味沾染的程度，绝非擦肩而过就能留下，至少需要近距离接触超过半个时辰，才能使气息如此自然地交融、残留。
萧盈一直在留意萧影的神色，见她细微的反应，心中立刻明了。她灵机一动，在那人即将走过时，忽然站起身，装作遇到熟人，“哎呀”一声，手“无意”地拍了一下那人的胳膊，等人回过头，又惊讶又无措。
“这位大叔，实在对不住！认错人了，实在抱歉！”萧盈连忙躬身，语气充满歉意。
那人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与警惕，但在看到只是一个娇俏少女满脸惶恐地道歉时，那警惕又迅速隐去，只是皱了皱眉，低沉着嗓子说了句“无妨”，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酒楼。
就是这回头的一瞬间，他完整的容貌已清晰地映入萧盈的眼帘。萧盈喜欢易容伪装，对人体骨骼、面部特征过目不忘，虽只短短一瞥，已足够她将这张脸深刻脑海。
目的已达到，二人不再停留，快速吃完饭菜，结账离开了百越楼。
与外围盯梢的人员再次汇合后，她们得到了更准确的时间信息：老管家进入百越楼用餐，至离开时，共计待了接近一个时辰。
一切线索都对上了！
事不宜迟，萧影和萧盈带着收集到的所有信息——包括盯梢人员的记录、她们二人的亲身观察、以及那个神秘男子的容貌记忆，立刻启程，再次骑上快马，日夜兼程，踏上了返回京城的路。
数日后，一路奔波、面带倦色的二人终于回到了定北侯府。她们甚至来不及梳洗休息，第一时间求见了罗晴。
“夫人，我们回来了。”二人虽疲惫，但眼神晶亮，带着完成任务后的振奋。
罗晴早已等候多时，立刻将她们引入内室，屏退左右。
萧影率先开口，将江南之行的经过，包括如何“巧遇”老管家，对方那不寻常的气势，以及在酒楼内闻到相同气味、萧盈巧妙获取另一人容貌等细节，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汇报了一遍。
最后，萧影总结道，语气带着十足的肯定：“夫人，那老管家气度不凡，训斥人时语气中的那种上位者气势，绝非一个管家所能拥有，倒像是……久居人上的主家。”
萧盈则立刻铺开纸笔，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和绘画功底，寥寥数笔，便勾勒出那个在酒楼与胡惟安会面男子的肖像，栩栩如生，连那人眼神中的那丝凌厉与谨慎都捕捉到了几分。
罗晴仔细听着，看着，面色愈发凝重。她接过萧盈画好的人物画像，又翻看了盯梢人员记录的、关于老管家在江南看似“寻常”实则经不起推敲的行踪记录——堂堂国公爷深入简出，随和游玩，并无特殊爱好，而作为贴身管家，不随身伺候，却频频独自前往南疆菜馆，还会见不明身份之人，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反常！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罗晴的脑海，她深吸一口气，缓声说道：“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有没有可能，真正的镇国公，其实就是那位‘老管家’？而明面上那位四处游玩的‘国公爷’，才是真正的替身？他们互换了身份，以此来迷惑所有暗中窥探的视线！”
就在这时，萧凛下值归来。罗晴立刻将他迎入室内，将萧影二人的汇报记录、行踪纪要以及那张新鲜出炉的人物画像，一并放到他面前。
“夫君，你看这些。我有些猜测……”罗晴将自己的想法低声说与萧凛听。
萧凛面色沉静，逐一翻看。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张人物画像上时，眉头骤然紧锁，手指在画像上那个男子的脸庞处重重一点，眸中射出锐利如刀的光芒。
罗晴心知有异，连忙问道：“此人？有什么问题吗？”
萧凛抬起头，看向罗晴，眼神无比严肃，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此人，我若没记错，乃是常年驻守南疆、手握重兵的荣昌侯郝胜麾下，最为倚重的心腹副将之一！他竟秘密潜入江南，私下会晤‘镇国公府的老管家’……”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罗晴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大大的，半晌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镇国公、南疆守将的心腹副将、秘密会面……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背后所图之事，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罗晴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夫君……我觉得，此事关系重大，已非我侯府能私下处置。必须立刻禀报圣上，早做打算！”
萧凛重重地点头，神色决然：“不错！此事千系重大，绝不能隐瞒，必须尽快面圣。”他站起身，紧紧握住罗晴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沉声道，“走，我们立刻去主院，先将此事禀明父亲。随后，我便秘密进宫！”
夜色渐浓，侯府内的灯火却比往常更加明亮，映照着一场即将席卷朝堂的风暴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