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尤修文缓慢地抬起脑袋。
一反往日平和的伪装，他阴恻恻地瞪着谢凉，那恐怖的眼神，似乎要将谢凉……生吞活剥！
“恶心的辛国人，你们不配提起我母亲！”
“辛国人……难道你不是？”
“我不是！我当然不是！
我是晋国人！我的体内流淌着高贵的晋国皇室血统！
别拿我和你们这群臭鱼烂虾相提并论！”
他攥起拳头，从牙关里挤着贬低咒骂。
谢凉却并未放在心上，他看着气急败坏的尤修文，从容地整理着衣袖，勾唇浅笑。
“看来……传言不虚，你母亲真是晋国人，只可惜……”
“可惜什么？”
谢凉淡笑不语，惹得尤修文抓狂。
“你笑什么！你有什么可得意的，我告诉你，谢凉，你无需故作高深地卖关子！
你什么都不懂，他们会来救我的，秦统领一定会来救我的！
他说过，晋国才是我的家……你们，都是我的敌人！”
“呵……”
谢凉嗤笑一声，眼神悲悯地看向尤修文，轻轻摇头。
“什么都不懂的人……是你，尤参将。
秦克刚根本不可能派人救你，你从暴露的那一刻起，对他而言便是弃子一枚了！
他说的一切，都是在骗你。”
“不可能！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秦统领说过，太后一直念着我，她是我的外祖母，她一直记挂着我！
只要我帮助晋国取得胜利，她就会接我回去，并授予我襄阳王之位……
他连懿旨都给我看过了，这不可能有假！”
“呵……你错了，尤参将，大错特错——
晋国皇太后根本不是你的外祖母，你也并非晋国皇室血脉。”
谢凉平静地说出真相，尤修文却仍不肯相信。
他双手撑着地，紧抓地面上的干草，咬牙切齿。
“怎么会没有，怎么可能没有？你方才自己都说了，我母亲是晋国送来和亲的公主，我是晋国公主的儿子！”
“你母亲是晋国送来和亲的女子不假，但……她并不是真正的晋国公主。
当年晋国皇室子嗣稀薄，只有皇后孕有一女，帝后二人都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远嫁和亲，便将一内官侄女召进宫中认做义女。
那位义女便是你的生母，这件事在晋国并非什么秘密，你稍加打听便能知晓。”
夏浅闻之很是诧异，她以为尤修文也会和她一样震惊，但看上去完全相反……
尤修文不仅没有感到惊讶，还隐隐松了一口气。
“我母亲是义女又能如何，这并不妨碍太后对她视如己出。
谢凉……你真的以为你轻易就能查到的事情，我会查不到吗？”
他哂笑抬眸，嘲讽地看向谢凉。
重新挺起脊梁，眼神又恢复了先前的从容镇定。
见状，谢凉轻抬眉头，无奈地叹了一声。
“尤修文，我很想知道，秦克刚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你既然知道了你母亲并非晋国皇室，为何还觉得自己身负皇室血脉？”
“你觉得呢？谢凉，聪明如你，不会猜不到我的生父是谁。”
“你的生父？”
谢凉迟疑片刻，难以置信地反问。
“秦克刚与你说，你的生父……是晋国皇室？”
“不愧是你，谢凉，你真的很机敏。
当年我母亲入辛宫之时，已有身孕。
辛皇知晓此事，勃然大怒，这才将我母亲打入冷宫，后又赐给了尤承德……”
“不，这与我收到的暗报不符。”
谢凉倒也查到了尤母入侯府之时已有身孕的事实，但出于尊重，他并未主动提及。
却不成想……
尤修文主动说了出来，还误会到了这个程度！
他抬眸看了尤修文一眼，试探询问。
“尤修文，你想听听我查到的线报吗？”
尤修文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颔首应下。
“我倒想听听，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来！”
“二十几年前，你生母尚且待字闺中时，曾与一人两情相悦。
奈何那人无官无职，家世单薄，迟迟不敢上门求娶，你母亲想办法托人将他送进了军营，并与他约好，等他三年。
若三年后，他能功成名就，便风风光光迎她进门；若三年后他一事无成，便各自婚娶，再不相干。
为了等他，你母亲成为了晋都唯一一个没有婚约的适龄女子，顺理成章地被选入皇宫，做了替嫁公主。
你母亲并非没有抗争过，但，终是拗不过父权和君威，可就在她认命之时……她苦苦等待之人回来了。”
“你什么意思？”
谢凉的话有头有尾，有理有据，实在不像作假，这让尤修文有些慌了。
他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了，谢凉却不肯就这样停下。
“那个人回来之后，便发了疯地想要见她，因闯宫而被打断了双腿，勒令斩首。
你母亲得知此事，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忍痛与之诀别。
他不甘心这样与你母亲分开，伤好后混进了送亲队伍。
想来，后面的事，你也应该猜到了吧？
他们为了报复命运的不公，在送亲队伍中偷尝禁果……”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在骗我！你在编造谎言，我不会相信你的！”
尤修文终于按捺不住，癫狂地扑到了铁栏边，试图去抓谢凉的衣襟。
却被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他条理清晰地替他分析着。
“你说我在编造谎言，那我问你：
晋国皇室一向子嗣单薄，你若真是皇家血脉，那晋国怎会让你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却不接你回去？
还让你留在辛国做细作，这可能吗？
即便他们真的需要一个探子，他们本可以用其他人暗中换回你。
毕竟……你十七岁以前一直养在庄上，无人在意。”
“他们……他们此前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到边关后，他们才知道我的！”
“那也可以接你回去过安稳人生，据我所知，即便现在的晋皇，膝下也只有两个儿子而已。”
尤修文还是不信，他跪在铁栏边用力摇头。
“不，不会是这样的……”
“我再问你，依你对当今圣上的了解。
倘若你母亲入宫时，他真的知道你母亲有孕，又怎么会留下腹中之子？
真相只能是，他只知你母亲并非处子，却不知她已有身孕！
你母亲是在冷宫发现自己有孕的，她听闻你父亲去世，为了帮他留下血脉，这才设法爬了景宁侯的床榻，嫁入景宁侯府。
又在艰难生下孩子后，自缢身亡，追随你父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