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窈恍然，是她着相了。
在现代社会待的太久，满脑子都是民主、平等、和谐、友爱。
但这是封建社会，她身为一县之尊，即便只是一个七品芝麻官，她也拥有对这些人生杀予夺的权利。
县官和百姓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所以，身为一县之尊，有对百姓的怜悯之情固然好，但是太过了百姓只会蹬鼻子上脸。
况且服劳役本就是历朝历代的传统，如今你从中横生波折，你让别人怎么办？
首当其冲的就是凉州府长官的不喜。
即便林窈是进士出身，甚至在皇帝心里也多了几分印象，但是说白了凉州知府才是她的头顶上司。
要是惹了他不喜，林窈的县令恐怕也是要做到头了。
王恒之叹了口气，他们这位县尊什么都好。
有学问、对百姓有仁爱之心，还有各种稀奇古怪但是非常赚钱的点子，就是在政治上有些天真。
水至清则无鱼，这昭国的天看似澄澈一片，实际上这其中的水深着呢！
林窈知道这其中有许多弯弯绕绕，也没想身体力行的去试试水，就将修路一事全权交给王恒之负责，观雪在一旁辅助。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林窈也发现了，观雪是一个特别细心并且处理人际关系的人，放到现代，那妥妥就是个做行政的好苗子。
洗衣做饭之类的谁不能干？年轻人还是应该出去多闯荡闯荡才行！
*
牛二背着行囊，包里装着身换洗衣服，还有自家老娘做的锅盔。
跟村子里的青壮年在村口的大榆树下集合，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向县城出发，不断在交叉口汇聚更多的人流，逐渐发展成一个川流不息的长蛇。
距离城墙三里远的地方，搭建起了一排排整齐有序的帐篷。
整个营地用栅栏围了，门口坐着两个文书，正在为前来的青壮年登记。
核对了手里的户籍信息和各村镇报上来的服役名单没有出入，这才从侧边取下一个竹筹递给他。
“这是舍号，上面是几就代表你住那个帐篷，以此为凭可以去进门左手边的帐篷里领取一床棉被。”
听到这话的中年汉子惊喜的睁大了眼睛：“真的？”
两个文书听这话已经听了许多遍，对此都有些麻木，生无可恋的点头，就让另一个排队的人上前继续核对。
牛二排在中间的位置，随着排队的长蛇缓缓移动。
北风呼啸着，天有些冷。
牛二脚上穿的还是自家老娘用柳絮和麻絮做的棉鞋，看着圆滚滚的贼厚实，实际上根本不耐寒。
他的双手塞在袖筒里，脸颊被冻的发青。
一张嘴就有漫无边际的北风灌进来，牙都要冻掉，队伍里根本没人说话。
他有些难耐的用脚拨弄着脚下的雪粒。
突然听到前面一声高喝：“天寒地冻，县尊大人体恤大家远道而来，特赐热汤一碗！”
此言一出，队伍瞬间骚动起来，纷纷踮脚向前张望。
从前到后，每十人为一组前来盛汤。
头一个前来盛汤的人惊喜的发现这汤里居然还混着羊肉粒，汤底熬煮的奶白浓郁，咕噜咕噜几口咽下去，暖意一直从胃里散发到全身，顿时一点儿也不冷了。
有了这碗羊汤加持，排队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过了午时，才终于轮到了牛二。
老实的将户籍信息递给登记的文书，待他确认无误这才领了属于自己的竹筹往里走。
被褥是旧棉掺的柳絮，旧棉晒过太阳重新弹过，比不得新棉暖和蓬松，但也比一般穷苦人家用的被子强上许多了。
观雪接过他手中的竹筹看了一眼，确定信息无误，将一床被褥递给他：“你住十六号帐篷，出门右转二十步左右，快去吧，早点去也能占个好位置。”
牛二忙不迭向她道谢，之后卷着铺盖跑了。
他住的帐篷外写着一个大大的十六，他不识字，问过人确定是这间这才进去。
帐篷里也冷冰冰的，但是好歹能遮风挡雪，肯定比外面强点。
牛二找了个位置将自己的铺盖摊开铺好，躺上去试了试。
不错，被褥保暖，有片瓦遮头，已经比过往那些年都强上许多。
等到正式动工，众人看为首的几个衙役做示范。
将那怪模怪样混合了石子的物什往路上一倒，用刮刀涂抹平整，过几天再回头来看，发现那块地梆硬。
有人用手里的铁锹杵了杵，也不过就留下些许白印，质地坚硬可见一斑。
况且这东西又简单，只需要搅和匀了往规定的位置一倒即可，修路进程可谓是一日千里。
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昭帝陛下再一次接到了自家臣子的亲切问候。
只是这次略显敷衍，除了一封请安折子就是两块砖，以及半袋子灰色物什。
御史令担心那东西不利于皇帝龙体，特意放的远远的。
昭帝看看那两块灰色砖块：“去找汤显武来。”
汤显武是神威大将军幼子，为了照顾家中祖母，留京做了昭帝的近身侍卫。
天生神力，武艺高强。
汤显武从门外进来，昭帝将手中的砖块递给他，嘴里轻飘飘吐出两个字：“砸了！”
汤显武虽然出身显贵，但对昭帝的话向来唯命是从。
只见他扬手就要将砖块扔在地上，被昭帝连忙拦住：“别，出去砸！”
御书房的地砖称作“金砖”，采取的是苏州一带特有的澄泥为原料，一块砖从选泥到打磨经历了多道工序。
能送来给皇帝铺地的自然都是上上之选，自然每一块的身价都‘不菲’。
要是真的磕了碰了，那她可要心疼死。
汤显武听闻顺从的停手，将两块砖拿在手里：“那微臣去演武场砸，御史令大人可以与臣同去。”
昭帝想了想，拒绝了。
她对林窈弄出来的这个新玩意还挺有兴趣，想知道此物是否真如奏折中一般水火不侵、坚固异常。
皇宫的演武场差不多有两个蹴鞠场地大小，宫中轮值的侍卫基本每天都是在此处训练。
昭帝站在廊下，汤显武拿着两块砖上了演武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