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四海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
灵魂深处的契约像烧红的铁链，死死勒住他的元神。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呃……”
他蜷缩在金库的金砖地上，浑身抽搐。
冷汗湿透了崭新的绸缎袍子，黏在背上，像贴了层冰。
金库穹顶的夜明珠还在发光，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恐惧。
那些堆积如山的灵石，此刻看着像催命符。
“哪来的…… 腐蚀……”
钱四海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指缝里渗出黑血。
那黑血落在金砖上，“滋滋” 冒烟，烧出一个个小洞。
“是…… 幽冥殿的鬼东西……”
他猛地想起三天前那个黑袍人。
对方递给他一杯 “庆功酒”，说是什么 “恭喜钱庄开业大吉”。
当时他被黄金钱冲昏了头，想都没想就喝了。
现在看来，那酒里掺了邪门玩意儿！
“混账……”
钱四海想爬起来，可刚撑起身子，又 “扑通” 一声摔下去。
元神像是被无数只虫子啃咬，痒得钻心，又疼得刺骨。
视线开始模糊。
他看到那些黄金钱上的 “钱” 字，突然扭曲成一张张鬼脸，对着他狞笑。
“不…… 不可能……”
钱四海使劲摇头，想把幻觉甩出去。
可越甩，那些鬼脸越清晰。
甚至有个鬼脸从黄金钱上飘下来，化作一道黑烟，往他嘴里钻。
“滚开！”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挥手去打。
可手刚抬到半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住。
黑烟趁机钻进他的喉咙。
“嗬……”
钱四海的眼睛瞬间翻白，身体像虾一样弓起来。
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血管里像是有黑虫在爬。
“忠诚…… 不绝对……”
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不是他的声音，也不是林九的声音，“即是…… 绝对不忠诚……”
“不是的！我没有！”
钱四海疯狂嘶吼，眼泪混合着黑血往下淌。
他对九师的忠诚，天地可鉴！
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背叛！
可这股邪力，偏偏抓住 “忠诚” 两个字往死里钻。
就像有只手，在强行扭曲他的意志。
“九师…… 救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虚空磕了个头。
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下。
两下。
三下。
血和脑浆都磕出来了，他却像感觉不到疼。
只希望九师能听到他的求救。
就在他意识快要被黑暗吞噬时。
“嗡 ——”
整个金库突然震动了一下。
穹顶的夜明珠齐齐爆发出刺眼的金光。
那些堆积如山的灵石，也开始嗡嗡作响，散发出沛然的灵气。
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从九天之上降临。
像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一握。
钱四海脑子里的阴冷声音瞬间惨叫着消失。
那些啃咬元神的黑虫，也像遇到了克星，化作青烟消散。
“呼……”
钱四海猛地吸了口气，浑身的剧痛奇迹般地减轻了。
他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视线慢慢清晰。
然后，他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金库中央的空地上，凭空泛起了混沌色的雾气。
雾气越来越浓，渐渐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形。
看不清面容，看不清衣着。
只能感觉到一股至高无上的威严。
仿佛是天地的主宰，是规则的化身。
“九…… 九师？”
钱四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是九师！
一定是九师！
只有九师，才有这么恐怖的威压！
混沌虚影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
那道目光（如果那能被称为目光的话）落在钱四海身上。
钱四海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里里外外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包括刚才被腐蚀时，那一瞬间的动摇和恐惧。
“完了……”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九师肯定看到了他刚才的不堪。
以九师的威严，会不会觉得他已经不配再掌管命运钱庄了？
甚至…… 直接抹杀他？
钱四海闭上眼睛，等待着审判。
可等了半天，预想中的惩罚没有来。
反而有一道温和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里响起。
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机械音，也不是林九平时的语调。
像是无数道声音叠加在一起，古老而威严，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 包容？
“忠诚，需经考验。”
“动摇，并非不可饶恕。”
“但记住 ——”
“我的麾下，容不得二心。”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在钱四海的识海里炸响。
他猛地睁开眼睛，泪水混合着血水流得更凶了。
“属下…… 属下谨记九师法旨！”
“此生此世，唯九师马首是瞻！”
“若有二心，甘受魂飞魄散之刑！”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可身体还没恢复，刚撑起一半，又重重摔在地上。
金砖被砸得咚咚响。
混沌虚影看着他狼狈的样子，雾气组成的 “手” 轻轻一挥。
一股柔和的金光落在钱四海身上。
暖洋洋的，像泡在温泉里。
之前被腐蚀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黑血褪去，皮肤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甚至连元神都变得比以前更加凝练。
“谢九师…… 恩典！”
钱四海的力气回来了。
但他没有立刻站起来。
他做出了一个让旁边灵傀（如果灵傀有表情的话）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趴在地上。
像条狗一样。
朝着混沌虚影的方向。
一点一点地。
爬了过去。
膝盖在金砖上摩擦，发出刺耳的 “沙沙” 声。
很快就磨破了，渗出鲜血。
血珠滴在金砖上，晕开一朵朵小红花。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
眼里只有那道混沌虚影。
那是他的信仰。
是他的天。
是他愿意付出一切去追随的存在。
爬了约莫十步远。
他终于来到了混沌虚影的脚下。
虚影的 “袍子”（如果那能被称为袍子的话）边缘，垂落在地。
泛着淡淡的金光。
钱四海抬起头。
看着那片模糊的衣角。
然后。
“咚” 的一声。
他低下头。
用自己的嘴唇。
轻轻吻了上去。
虔诚得像是在亲吻世间最珍贵的圣物。
没有丝毫的屈辱。
只有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和臣服。
“九师……”
他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
“属下…… 永世…… 为您效命……”
混沌虚影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
雾气组成的手再次抬起。
这一次，不是对着钱四海。
而是指向金库角落里，那个被黑血腐蚀出的小洞。
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幽冥殿的气息。
金光一闪。
那丝气息瞬间被净化。
连带着金库所有被污染的地方，都恢复了原状。
做完这一切。
混沌虚影开始慢慢变淡。
像是要消散。
“九师！”
钱四海急了，想伸手去抓，又怕亵渎了圣颜，手伸到一半又停住。
混沌虚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在彻底消失前。
一道金光从虚影指尖弹出。
落在钱四海的眉心。
钱四海只觉得识海里 “嗡” 的一声。
多了一道金色的印记。
像一枚简化的塔罗牌图案。
“此为…… 忠诚印记。”
那道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防…… 外邪入侵。”
“亦为…… 凭证。”
说完这句话。
混沌虚影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金库穹顶的夜明珠，还散发着比平时更亮的光芒。
还有钱四海眉心那枚淡淡的金印。
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钱四海跪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
眼泪还在流。
但这次，是激动的泪。
是庆幸的泪。
他抬手摸了摸眉心的印记，入手温热。
一股强大的力量感充斥全身。
比之前强了至少三成！
“九师……”
他对着虚影消失的地方，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每个头都磕得结结实实。
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像是在向天地宣告他的忠诚。
“灵傀。”
磕完头，钱四海站起身。
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威严。
“在。”
旁边的灵傀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待命。
“传令下去。”
钱四海走到灵石堆前，拿起一枚黄金钱。
钱面在灯光下闪着金光，上面的 “钱” 字仿佛活了过来。
“从今日起。”
“命运钱庄，启动最高戒备。”
“所有员工，每日晨会前，必须诵读《资本法则》第一章。”
“谁敢懈怠……”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冰冷。
“以叛逆论处。”
“是！”
灵傀领命，转身就要走。
“等等。”
钱四海叫住他。
“还有一件事。”
“去，把所有跟幽冥殿有过接触的账目，全部调出来。”
“我要亲自过目。”
“另外，通知斗战圣殿。”
“让他们派点人手。”
“我要…… 清账了。”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
但灵傀能感觉到，那平静的语气下，隐藏着怎样的雷霆之怒。
“是！”
灵傀再次领命，快步离开了金库。
金库内，只剩下钱四海一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天边，似乎有乌云在聚集。
“幽冥殿……”
钱四海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眉心的金印微微发烫。
“你们惹错人了。”
“敢动九师的人……”
“就要有…… 付出代价的觉悟！”
他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像是在对自己说。
又像是在对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宣告。
今夜。
命运钱庄的金库，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洗礼。
有人在绝望中得到救赎。
有人的忠诚，接受了最严苛的考验。
而一场针对幽冥殿的风暴。
正在悄然酝酿。
钱四海不知道的是。
在他对着夜空宣告的时候。
杂役院的小柴房里。
林九正坐在柴火堆上，手里把玩着一张塔罗牌。
牌面上，混沌色的雾气正在缓缓散去。
露出了三个字。
【审判】。
林九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钱四海……”
“没让我失望。”
他把牌收回识海，站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接下来……”
“该轮到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了。”
窗外的风，似乎更冷了。
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而这场雨。
注定会淋湿整个青州。
甚至……
搅动更大的风云。
林九推开柴房门。
月光洒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他往自己的小木屋走去。
脚步很轻。
却像是踩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明天。
又会是热闹的一天。
他很期待。
期待看到那些跳梁小丑。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
是如何惊慌失措的。
小木屋的灯，很快亮了起来。
昏黄的光芒，在漆黑的杂役院里，像一颗倔强的星。
守护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也预示着一个即将到来的新时代。
夜，还很长。
但黎明，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