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林九正蹲在杂役院的墙角磨扫帚。
竹制的帚柄用了快半年，磨得光溜溜的，昨晚在黑风洞刮了几下，顶端裂了个小口。他往裂口处抹了点松脂，用细麻绳缠紧，动作慢悠悠的，像在给老伙计包扎伤口。
“九儿，发啥呆呢？” 王伯背着药篓从外面回来，裤脚沾着露水，“刚听钱庄的灵傀说，钱掌柜要发布啥悬赏令，说是能换命运钱，好多人都往山坳跑呢。”
林九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松脂在指尖凝成小珠。
“知道了。” 他低头继续缠绳子，“是追杀幽冥殿残党的悬赏。”
“啥？” 王伯眼睛瞪圆了，“杀那些黑袍人还能换钱？”
“嗯。” 林九把缠好的扫帚立在墙边，拍了拍手上的灰，“一具尸体换十枚青铜钱，活抓加倍。”
王伯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活了大半辈子，只见过拿灵石悬赏的，从没听说杀人能换这种会生利息的 “命运钱”。
“这…… 这能行吗？” 王伯搓着手里的药锄，铁头反光晃眼，“那些黑袍人可凶得很。”
“重赏之下有勇夫。” 林九笑了笑，往膳堂走，“您就等着瞧吧。”
刚走到膳堂门口，就见刘三背着个布包往外冲，差点撞在他身上。
“九儿！你可算出来了！” 刘三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团，布包在怀里颠得咚咚响，“钱掌柜让我给你送这个！”
林九打开布包一看，里面是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末尾盖着个金灿灿的印，是命运钱庄的章。
【悬赏令：凡斩获幽冥殿黑袍人首级者，凭首级可至命运钱庄兑换青铜钱十枚；活擒者，兑换白银钱一枚。特此公告 —— 钱四海】
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钱四海亲写的，朱砂还没干透，透着股血腥气。
“这玩意儿管用吗？” 刘三凑过来，鼻子快碰到纸上了，“十枚青铜钱不少了，够买两副好伤药呢。”
林九把悬赏令折起来揣进怀里，没说话。
管用不管用，不是靠嘴说的。
得靠命换。
他刚走进膳堂，就听见里面吵翻了天。
十几个外门弟子围着张桌子，手里捏着刚印出来的悬赏令，唾沫星子溅得满桌都是。
“真的假的？杀个黑袍人给十枚青铜钱？”
“钱庄的印都盖了，还有假？我二表哥在钱庄当差，说昨天拉回来的黑袍人尸体，堆得跟小山似的！”
“那还等啥？抄家伙啊！黑风洞那边肯定还有漏网的！”
几个性子急的已经往外跑，腰间的剑鞘撞得叮当响，带起一阵风。
林九找了个角落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茶是粗茶，泡得久了发苦，他却喝得慢悠悠的，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外的山道上，人影越来越多。
有穿着破烂道袍的散修，有背着弓箭的猎户，甚至还有几个提着菜刀的山民 —— 都是冲那悬赏令来的。
这些人平时见了幽冥殿的黑袍人躲都来不及，现在却像打了鸡血，手里的家伙什磨得锃亮，眼里闪着光。
林九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这就是钱的力量。
能让懦夫变成勇士，能让仇人变成盟友。
“林九师兄，你不去吗？” 高个弟子跑过来，手里攥着张悬赏令，脸涨得通红，“听说黑风洞附近的山谷里，还有不少幽冥殿的残党！”
林九摇摇头，把茶杯往桌上一放：“你们去吧，注意安全。”
他得留在杂役院。
不是怕危险，是怕刘三又闯祸 —— 刚才看见这老小子往布包里塞了把生锈的柴刀，看那样子是想亲自上阵。
果然，没过一炷香，就见刘三被两个灵傀架了回来，裤腿撕了个大口子，膝盖磕得青一块紫一块，怀里的柴刀不见了，只剩个空布包。
“他娘的…… 那帮散修太不是东西！” 刘三唾沫横飞地骂，“我好不容易发现个落单的黑袍人，刚要动手，就被他们抢了先！还推了我一把！”
林九没忍住笑，递给他块干净的布条：“就你这身手，还是在家待着吧。”
“我这不是想为宗门出份力嘛……” 刘三嘟囔着接过布条，往膝盖上缠，“再说了，那可是十枚青铜钱呢……”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急，像是有天大的事。
林九心里咯噔一下，走到门口一看 —— 是钱庄的加急灵傀，胸口的徽章红得发亮，正从马背上往下跳，动作太急差点摔下来。
“九师！” 灵傀跑到他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电流的滋滋声，“钱掌柜让我禀报，悬赏令发布半个时辰，已经有三百多个散修来登记，黑风洞方向杀声震天，还…… 还惊动了斗战圣殿的人！”
林九的眼睛亮了亮。
斗战圣殿。
十五宗里的十大专业圣宗之一，以战斗和雇佣闻名，终于要露面了？
“他们来了多少人？” 林九问。
“就一个先锋，说是…… 说是来看看行情。” 灵傀的头歪了歪，像是信号不好，“还在钱庄挂了个单，说能帮着清剿幽冥残部，要价…… 要价十枚黄金钱。”
林九笑了。
果然是斗战圣殿的风格，连帮忙都要明码标价。
“告诉钱四海，接单。” 林九说，“让他们别搞得太大动静，别暴露身份。”
“是！” 灵傀应声起身，翻身上马时差点踩空，马蹄扬起一阵尘土，往山坳方向狂奔。
刘三在旁边听得眼睛都直了：“斗战圣殿？就是那个传说中能一拳打穿山头的宗门？他们也来掺和这事？”
“嗯。” 林九点点头，往回走，“他们来帮忙，能省不少事。”
刘三张了张嘴，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你早就安排好的是不是？先用悬赏令引散修上，再让斗战圣殿的高手收尾，高！实在是高！”
林九没接话。
他确实想过让其他宗门出手，但没想到斗战圣殿来得这么快。看来命运钱庄的名声，已经传到了这些顶级宗门的耳朵里。
也好。
早点让他们露面，也好早点搭起十五宗的架子。
接下来的一上午，杂役院就没消停过。
不断有灵傀来报信，说哪里的散修截杀了幽冥残部，哪里的黑袍人被活擒，还有几个胆子大的散修，居然组队闯进了黑风洞的深处，据说找到了不少幽冥殿藏的宝贝。
“九儿，你看这！” 刘三举着张新印的悬赏令跑进来，上面用红笔写着追加条款，“活抓厉无生的亲信，给一枚黄金钱！我的娘嘞，这得值多少灵石啊！”
林九接过来看了看，追加条款下面还有行小字，是钱四海的笔迹：“斗战圣殿友情提供情报支持，精准定位幽冥残党坐标。”
他忍不住笑了。
钱四海这老狐狸，还知道借斗战圣殿的名头造势。
“王伯，中午多做点饭。” 林九把悬赏令递给王伯，“估计会有不少散修来杂役院附近歇脚。”
“哎！” 王伯应着，往厨房走，脚步轻快 —— 这几天来杂役院换命运钱的人多，他煮的野菜汤都能多卖几碗。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三三两两的散修往杂役院来，个个身上带着血，手里提着黑袍人的首级或兵器，脸上又兴奋又疲惫。
他们不敢进院子，就在门口的大槐树下歇脚，互相吹嘘着自己的战绩。
“我跟你们说，我杀的那个黑袍人，会放毒！要不是我反应快，早就归西了！”
“那算啥？我抓到的那个，居然是厉无生的小舅子！听说能换不少钱！”
“你们看那边！斗战圣殿的人！”
有人突然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往山坳的方向看去。
只见五个穿着黑甲的修士从那边走来，个个身材魁梧，腰间挎着阔刀，走路带风，路过的散修都赶紧让路，眼神里又敬又怕。
“是斗战圣殿的‘黑甲卫’！” 有人低呼，“据说他们一刀能劈开巨石！”
黑甲卫没理会周围的目光，径直往杂役院走来，走到门口时停下，为首的那个对着院子里喊：“林九先生在吗？我家殿主有东西托我们转交。”
林九正在屋檐下晒草药，闻言挑了挑眉。
斗战圣殿的殿主？还知道他的名字？
“我在。” 林九走过去，手里还捏着株止血草，“有什么东西？”
黑甲卫从怀里掏出个木盒，双手递过来，态度恭敬：“殿主说，这是上次您托我们查的东西，已经有眉目了。另外，殿主说，要是您需要清剿幽冥残部，斗战圣殿随时可以接单，价格好商量。”
林九接过木盒，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块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个狰狞的兽头，跟幽冥殿的令牌有点像，但更霸气。
“这是？”
“幽冥殿在青州的暗哨分布图。” 黑甲卫压低声音，“凡是令牌上刻着兽头的地方，都是他们的窝点。”
林九心里一动。
斗战圣殿居然连这个都能弄到，果然有点本事。
“替我谢谢你们殿主。” 林九把木盒收好，“清剿的事，等我消息。”
“是！” 黑甲卫抱拳行礼，转身就走，步伐整齐，像是踩着鼓点，看得周围的散修目瞪口呆。
“我的娘嘞，斗战圣殿的人居然对个杂役这么客气？”
“你懂个屁！没听他们叫林九先生吗？这肯定是位隐世高人！”
“我说他怎么不动心悬赏令呢，原来早就跟斗战圣殿搭上了！”
议论声嗡嗡响，看林九的眼神彻底变了，敬畏里带着点讨好，还有几个机灵的，已经开始往他这边凑，想套近乎。
林九没理会，转身往屋里走，刚进门就撞见刘三扒着门框偷看，脸都快贴在门板上了。
“九儿…… 你…… 你跟斗战圣殿很熟？” 刘三的声音发颤，手里的柴刀都快攥不住了。
“不熟。” 林九把木盒放在桌上，“就是认识而已。”
“认识？” 刘三眼睛瞪得像铜铃，“我表哥在外面跑商，说想见斗战圣殿的人一面比登天还难，你居然说认识？”
林九笑了笑，没解释。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兴奋的散修和远处忙碌的灵傀，心里清楚 —— 这只是开始。
斗战圣殿之后，肯定还有其他宗门会露面。
万药丹心谷的丹药、百炼神工宗的神器、天机符阵山的符箓…… 这些都将成为他手里的棋子。
而他要做的，就是坐在这杂役院里，轻轻拨动棋盘。
“九儿，钱庄的灵傀又来了！” 王伯在外面喊，声音里带着惊讶，“说…… 说已经有两千多个黑袍人被斩杀，青铜钱都快不够用了！”
林九往山坳的方向望去，那里的炊烟比平时浓了十倍，隐约能听到铸币的叮当声 —— 钱四海肯定在连夜赶制命运钱。
“让他们放心印。” 林九对着窗外喊，“不够就用白银钱抵。”
“哎！”
院子里的散修听到这话，眼睛更亮了，像是看到了无数命运钱在飞。
林九关上窗，把木盒里的令牌拿出来仔细看。
令牌背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是青州各地的地名，每个地名后面都画着个小叉，像是已经被清理的暗哨。
他指尖在 “黑风洞” 三个字上敲了敲，那里画着个圈，旁边写着 “厉无生”。
看来厉无生虽然死了，但他的残党还在。
而且，很可能藏在黑风洞的深处。
“有意思。” 林九把令牌收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正好，让斗战圣殿的人去练练手。
也让其他宗门看看，跟着他 “九师” 做事，有钱赚，有架打，还有天大的好处。
夕阳西下时，悬赏令的威力彻底爆发了。
从黑风洞到青阳城，但凡跟幽冥殿沾点边的，都被散修和闻讯赶来的宗门弟子围了起来，喊杀声此起彼伏，比过年放鞭炮还热闹。
有几个胆子大的散修，居然组队冲进了幽冥殿在青州的分舵，据说杀了个痛快，还抢回来不少宝贝，光是上交的首级，就换了满满一袋青铜钱。
“九儿，你看这！” 刘三举着张纸跑进来，是钱庄新出的告示，“钱掌柜说，今晚子时截止，要统计战功，前一百名有奖！”
林九接过来看了看，第一名的奖励是一枚黄金钱和斗战圣殿的 “战徒” 名额，看得连他都有点心动。
“这战徒名额是啥？” 刘三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
“能进斗战圣殿修炼的资格。” 林九把告示还给他，“比黄金钱值钱多了。”
刘三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搓着手在屋里转圈：“早知道我也去了…… 说不定能混个名额……”
林九没理他，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茶水已经凉透了，喝在嘴里却像有团火在烧。
他知道，今晚过后，青州的天就彻底变了。
幽冥殿将成为过去式。
而命运钱和他 “九师” 的名字，将响彻这片大地。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杂役院的灯一盏盏亮起，像散落的星辰。
远处的山坳里，铸币的叮当声还在继续，混杂着散修的欢呼和灵傀的机械音，汇成一首奇特的乐曲。
林九端着茶杯，看着墙上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这杂役的身份，越来越有意思了。
既能扫地喝茶，又能掌控天下。
这种感觉，真不错。
子时的钟声响起时，林九已经睡下了。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雨夜，正在扫台阶，刘三站在上面骂骂咧咧，手里的灵石袋叮当作响。
但这次，他没捡那三枚灵石，而是抬起头，对着刘三笑了笑。
刘三吓得转身就跑，灵石撒了一地，滚到他脚边，变成了金灿灿的黄金钱。
他拿起扫帚，轻轻一扫，那些黄金钱就飞了起来，在空中组成了一张巨大的悬赏令，无数散修从四面八方涌来，冲向远处的黑雾……
“九儿！九儿！醒醒！”
王伯的声音把林九从梦里拽了出来。
他睁开眼，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进来，落在脸上暖洋洋的。
“咋了？” 林九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出大事了！” 王伯手里拿着个布包，脸色发白，“钱掌柜派人来说，厉无生的亲信带着一批残党跑了，往万药丹心谷的方向去了！”
林九的眼神瞬间清醒过来。
万药丹心谷。
十五宗里的十大专业圣宗之一，以炼丹闻名。
厉无生的亲信跑那里去干嘛？
“斗战圣殿的人追了吗？” 林九问。
“追了！” 王伯点头，“但据说对方有高手护着，斗战圣殿的人追丢了！”
林九皱起眉头。
能从斗战圣殿手里跑掉，看来这亲信不简单。
而且，往万药丹心谷跑…… 难道他们想抢丹药？
“知道了。” 林九掀开被子下床，“我去趟钱庄。”
他走到门口，拿起那把磨好的扫帚，突然觉得这老伙计今天格外称手。
看来，是时候让万药丹心谷也露露面了。
毕竟，十五宗的戏，不能只让斗战圣殿一个人唱。
林九走出杂役院，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的山道上，灵傀和散修还在忙碌，悬赏令的余威未散，空气中弥漫着兴奋和血腥混合的味道。
他往山坳的方向走去，脚步轻快，扫帚在地上拖出唰唰的响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戏，敲起开场的鼓点。
万药丹心谷吗？
有点意思。
正好，他的【战车】牌缺几粒上好的丹药养护。
那就…… 去 “借” 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