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
凌晨三点,我接到闺蜜的求救电话。
她颤抖着说:“他拿着斧头在砍卧室门。”
我立刻报警,抓起车钥匙冲出门。
赶到时,警察已经封锁现场。
他们从浴室拖出五具尸体,闺蜜的睡衣沾满血迹。
她对我甜甜一笑:“现在,该你去自首了。”
凌晨三点十七分。
手机在床头柜上炸开,嗡鸣混着震动,硬生生把周薇从一片混沌的泥沼里拽了出来。心脏先是漏跳半拍,随即发疯般擂着胸腔。她没睁眼,摸索着抓过手机,屏幕的冷光刺得她眯起眼。是林晚。
这个时间点…周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喂”出声,听筒里先撞进来一阵急促到令人窒息的喘息,还有压抑不住的、细碎的呜咽。
“薇薇……” 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狂风里最后一片枯叶,每一个字都带着濒临碎裂的齿关交击声,“他…他在外面…他拿着…斧头…在砍卧室的门!”
背景里,沉闷、粗暴的撞击声一下接着一下,伴随着木材破裂的“咔嚓”声,清晰得仿佛就在周薇自己的门外。那声音钝重,带着一种要把整个世界劈开的疯狂。
周薇浑身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睡意荡然无存,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谁?晚晚,谁在外面?!李锐呢?!” 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声音也因为紧张而绷紧。
“不知道…我不知道…不是李锐…薇薇,门要坏了!他要进来了!救我!救我啊——!” 林晚的尖叫陡然拔高,然后通话戛然而止,只剩下忙音,嘟嘟嘟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像敲在棺材板上的钉子。
周薇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得她眼前发黑。她甩开手机,几乎是滚下床,手脚并用地冲向玄关。指尖发麻,试了几次才抓稳鞋柜上的车钥匙。防盗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撞上,巨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她也顾不上会不会吵醒邻居了。
电梯数字慢得如同凌迟。她不停地按着下行键,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按键里。终于钻进车里,发动,引擎的轰鸣在她听来如同救命的号角。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像脱缰的野马冲出了地下车库。
夜色浓稠,路灯昏黄的光被拉扯成模糊的流线。街道空旷得吓人,只有她的车,像一枚孤零零的子弹,射向城市另一端的锦江国际公寓。林晚和李锐的家。她闯了不知道几个红灯,超了多少辆车,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林晚那绝望的尖叫和那可怕的砍劈声。斧头?怎么会是斧头?李锐呢?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对林晚体贴入微的李锐?
她一边把油门踩得更深,一边用蓝牙耳机再次拨打林晚的电话。关机。一直是关机。冰冷的电子女声反复宣告着这个事实。恐惧像藤蔓,勒得她快要无法呼吸。她只能祈祷,祈祷自己赶得及,祈祷那扇门足够结实,或者…或者只是林晚做的一个过于真实的噩梦?尽管她知道,那绝不可能。
从她家到锦江国际,平时不堵车也要半小时。今晚,她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车子歪歪扭扭地刹在公寓楼下,还没停稳,周薇就推开了车门。
几辆警车静默地停在楼门前,顶灯旋转着,把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种不祥的、红蓝交替的颜色。公寓大堂灯火通明,能看到穿着制服的警察身影晃动。入口拉起了明黄色的警戒带,隔绝出一个令人心慌的区域。
周薇的心直直往下沉,沉进一片冰海。她双腿发软,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差点被警戒带绊倒。
“对不起女士,这里不能进。” 一个年轻的警察拦住了她,表情严肃。
“我朋友!我朋友住在里面!18楼,1802!林晚!她刚才给我打电话求救!” 周薇语无伦次,抓住警察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她怎么样了?你们找到她了吗?”
警察试图让她冷静:“女士,请您冷静一点。我们正在处理现场,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不清楚?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有人拿着斧头在砍她的门!你让我怎么冷静!” 周薇几乎是在吼叫,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视线一片模糊。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越过警察的肩膀,定住了。
公寓楼的玻璃大门被从里面推开,几个穿着藏蓝色制服、戴着白手套的警察走了出来,神色凝重。他们两人一组,抬着担架。担架上覆盖着醒目的、边缘是明黄色的墨绿色防水布,下面清晰地勾勒出人形的轮廓。
一具,两具,三具……
周薇的呼吸停滞了。她死死盯着那里,眼睛瞪得极大。
第四具,第五具……
整整五具。被依次从门厅抬出,运向停在稍远处的、同样沉默的厢式车辆。
五具尸体。
怎么会是五具?林晚和李锐,最多再加上……那个拿着斧头的凶手?可那是五个人!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冲上喉咙,她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
然后,她看到了林晚。
林晚最后一个走出来。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毛绒绒的睡衣,上面沾染着大片大片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板结发硬。她头发凌乱,脸上也蹭着干涸的血迹和污渍,走路的样子有些迟缓,被一名女警搀扶着,看起来脆弱不堪,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晚晚!” 周薇挣脱开拦着她的警察,冲了过去,眼泪决堤,“晚晚!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晚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她。
那一瞬间,周薇的动作僵住了,冲到嘴边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林晚的脸上,没有任何她预想中的惊恐、崩溃或者劫后余生的茫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诡异的平静。甚至,在接触到周薇目光的刹那,她的嘴角非常非常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
一个笑容。一个甜美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像浸了蜜糖的刀锋。
周围所有的喧嚣——警察的对话,对讲机的杂音,远处车辆的鸣笛——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模糊成一片无意义的背景噪音。周薇只能看见那个笑容,像慢镜头一样,定格在林晚苍白而沾血的脸上。
林晚看着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诡异的寂静,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
“薇薇,你来了。”
她顿了顿,笑容愈发甜美,眼神却像两口冰冷的深井。
“现在,该你去自首了。”
那句话像一把冰锥,猝不及防地刺进周薇的耳膜,直抵神经中枢。
“现在,该你去自首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真空般令人窒息。周薇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在太阳穴两侧轰鸣的声音。她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音节,只有气流进出带来的轻微嘶声。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在昏红与幽蓝交替闪烁的警灯下急剧收缩,映照着林晚那张带着甜美笑容、却沾着暗褐血迹的脸。
荒谬。彻头彻尾的荒谬。
她是不是听错了?还是在某个环节,她其实并没有醒来,此刻仍陷在那通恐怖电话延伸出的、光怪陆离的噩梦之中?自首?自什么首?
搀扶着林晚的女警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错愕,搀扶的动作下意识地紧了紧,带着审视的目光快速扫过周薇。
“晚晚…你…你说什么?” 周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吓糊涂了吗?是我啊,周薇!你刚才给我打的电话!你让我来救你!”
她上前一步,想抓住林晚的手臂,想用力摇晃她,把她从这可怕的癔症中摇醒。
林晚却微微向后缩了一下,躲开了她的手。那个甜美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只是眼底的冰冷愈发浓重,像结了冰的湖面。“电话?什么电话?” 她偏了偏头,眼神无辜得像迷路的小鹿,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薇薇,我知道你一直…很辛苦。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逃避是没有用的。”
她抬起没被女警搀扶的那只手,指了指那几具刚刚被运走的、覆盖着墨绿色防水布的担架,指尖还带着未干的血痂。“他们都死了。你做的…太过分了。”
“我做的?!” 周薇的声音猛地拔高,尖利得几乎破音,巨大的冤屈和恐慌像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浑身都在发抖,视线因为愤怒和泪水而模糊。“林晚!你疯了吗?!我接到你电话就从家里赶过来!我闯了不知道多少个红灯!我……”
“女士!请你冷静!” 先前拦住周薇的年轻警察再次上前,这次语气强硬了许多,他横身挡在了周薇和林晚之间,形成了一道屏障。另外两名警察也围拢过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压力。
“我没有!她在胡说!她在撒谎!” 周薇试图推开警察,指向林晚,手指颤抖得厉害,“是她给我打的求救电话!你们可以去查通话记录!就在不到一小时前!”
“我的手机…” 林晚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但那双眼睛却冷静地观察着周薇的反应,“我的手机…好像在混乱中掉在哪里,或者被…被拿走了。” 她说着,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周薇,意有所指。
“你——!” 周薇气得眼前发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够了!” 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一位年纪稍长、肩章不同的警官走了过来,他面色沉肃,目光锐利地在周薇和林晚之间扫视。“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两位,都需要跟我们回局里配合调查。”
他对着搀扶林晚的女警示意:“先送林小姐去医院检查身体,然后做详细笔录。” 接着,目光转向周薇,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位女士,也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关于今晚的事情,我们需要了解全部经过。”
周薇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她看着林晚被女警小心翼翼地扶着,走向另一辆警车。在上车前,林晚甚至回过头,又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冰冷的决绝,有一闪而过的、近乎怜悯的东西,但更多的,是一种让周薇如坠冰窟的陌生。
警车车门关上,载着林晚远去。
周薇则被“请”上了另一辆警车。坐在冰冷的后座上,隔着金属栅栏,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感觉自己的人生在短短一小时内,被彻底颠覆,碾碎,然后抛入了一个无法理解的、充满恶意的漩涡。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想拿出手机,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刚才冲出门时,除了车钥匙,她什么也没带。
通话记录…那是她唯一的证据!
“我的手机!我的手机在家里!上面有通话记录!可以证明她给我打过电话!” 她急切地对前排的警察说。
警察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到了局里,我们会按规定程序处理。”
程序…周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林晚那个甜美的、沾血的微笑,和那句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话。
“现在,该你去自首了。”
为什么?
这三个字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收紧,再收紧。
她和林晚,从大学时代就是最好的朋友。一起分享秘密,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熬过毕业找工作的迷茫,见证了彼此几乎所有的喜怒哀乐。林晚和李锐结婚时,她是唯一的伴娘。李锐对林晚的好,她们都看在眼里,那是近乎宠溺的呵护。虽然…最近半年,林晚偶尔会流露出一些若有若无的疲惫和烦躁,问她,她也只说可能是工作太累,或者和李锐有点小摩擦,无伤大雅。
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拿着斧头砍门的人是谁?那五具尸体又是谁?李锐在哪里?是死是活?
最重要的是,林晚为什么要诬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