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后的第二个月零三天,凌晨两点十七分,苏格兰场重案组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
福尔·霍林斯沃思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老花镜推到额头上。办公桌上散落着数十份文件——格雷森案的结案报告、他父亲威廉·霍林斯沃思的旧档案、圣殿骑士团的历史资料,还有四块铜板的详细照片。尽管官方已经宣布案件终结,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线索被遗漏了。
窗外,伦敦的夜空开始飘起细雨,雨滴轻轻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密码。福尔站起身,走到咖啡机前,发现壶里已经空了。他叹了口气,将最后一点冷咖啡倒入马克杯。液体早已失去温度,苦涩得令人皱眉。
我就知道你还在这里。
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艾琳·考夫曼——或者说艾琳·沃特斯,她依然使用着这个化名——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杯外带咖啡和一个纸袋。她没穿往常的西装,而是一件深蓝色的连帽衫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没戴眼镜。
你应该在家休息。福尔说,却不由自主地接过咖啡。温暖立刻透过纸杯传递到他的指尖。
艾琳耸耸肩,将纸袋放在桌上,里面飘出黄油和肉桂的香气。睡不着。而且我知道你肯定在钻牛角尖。她扫了一眼满桌的文件,还是在想你父亲的事?
福尔没有立即回答。他啜了一口咖啡——恰到好处的甜度,三块糖,正是他喜欢的口味。他不知道艾琳是怎么记住的,就像她似乎总能预料到他的各种需求一样。
结案报告里有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福尔最终说道,指向一份文件,格雷森声称我父亲参与谋杀了他父亲,但考文垂的证词含糊其辞。科尔曼已经死了,我们永远无法确认真相。
艾琳拖过一把椅子坐下,从纸袋中取出一个还温热的肉桂卷。你知道证物科在整理格雷森的物品时发现了什么吗?她掰开面包,热气腾腾的肉桂香气弥漫开来,一箱子他父亲亚瑟·格雷森的旧照片和日记。
福尔挑眉:日记?
艾琳咬了一口面包,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我拍了些照片。亚瑟·格雷森确实痴迷于圣殿骑士团的宝藏,但他更像个偏执的幻想家,而非受害者。看看这个。
她调出一页日记的照片。上面的字迹狂乱潦草,写着:威廉今天又拒绝了我的提议。他和考文垂一样胆小。必须拿到钥匙,不惜一切代价。宝藏应当属于配得上它的人。
日期是1989年10月12日,艾琳说,正好是他死亡前三天。
福尔感到一阵眩晕。这与他从格雷森那里听到的版本截然不同。你的意思是...
理查德·格雷森可能从小就被灌输了错误的仇恨。艾琳的声音柔和下来,他父亲死后,科尔曼利用了这个孩子的痛苦,编造了一个复仇故事。三十年的执念,最终毁了他自己。
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的节奏变得急促。福尔望着窗外的雨帘,突然意识到自己肩膀上的重量轻了许多。也许父亲并非他想象中那样不堪。也许威廉·霍林斯沃思当年确实试图阻止一场悲剧,而非参与其中。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问。
艾琳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办公室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因为我知道你需要听到它。就像我需要你在我被那个混蛋划伤后背时帮我缝合一样。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额角的伤疤,搭档就是干这个的,不是吗?
福尔注视着她,突然发现艾琳的眼睛在灯光下并非纯粹的棕色,而是带着一圈金色的边缘,像是琥珀中封存的阳光。这个发现莫名地让他心跳加速。
谢谢。他简单地说,却希望这两个字能传达更多。
艾琳似乎理解了。她点点头,又从纸袋里拿出一个肉桂卷:吃吧,趁热。明天——哦,应该说是今天——我们还要去看新办公室呢。
新办公室?
特别调查组的啊。艾琳眨眨眼,你忘了?马斯特森和警监已经批准了。艺术品犯罪调查组,记得吗?
福尔这才想起,在结案后的混乱中,确实有这么个提议。他原以为那只是一时兴起的想法,没想到已经推进到分配办公室的阶段了。
我以为你还在考虑。他说。
艾琳笑了:我考虑好了。除非你改变主意了?
雨声、咖啡的香气、艾琳期待的眼神——这一刻,福尔感到某种长久以来紧绷的东西终于放松下来。
没有,他说,我期待着呢。
苏格兰场三楼东翼的307室,门上刚刚钉上了崭新的名牌:艺术品犯罪调查组 - A.c.I.U.。
福尔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个纸箱,里面装着他从旧办公室搬来的私人物品——几本参考书、一个相框(里面是他和父亲的合影,摄于他警校毕业那天)、一个老式打字机,还有那套迷你国际象棋。
你打算在那里站一整天吗?艾琳的声音从室内传来。她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搬了进去,正站在椅子上安装一个看起来相当复杂的多屏显示器系统。
福尔走进办公室,环顾四周。这个房间比他们原来的办公室宽敞许多,有两扇大窗户,让充足的阳光照射进来。艾琳已经占据了靠窗的一侧,桌上摆满了高科技设备——三台显示器、一个图形平板、某种他认不出的电子装置,还有一个小小的多肉植物。
我猜这边是我的?福尔走向另一张桌子,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
当然。艾琳从椅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不过在你布置之前,看看我弄到了什么。她兴奋地打开一个柜子,露出里面的小型咖啡机和各种咖啡豆,走私犯克星,我们以后会需要很多咖啡因。
福尔忍不住微笑。他开始从纸箱中取出物品,首先是那个老式打字机。
认真的吗?艾琳瞪大眼睛,这东西应该进博物馆。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福尔轻轻抚过金属外壳,他所有的重要案件笔记都是用这个打字机写的。有...某种触感是电脑无法替代的。
艾琳的表情柔和下来。她走到福尔身边,好奇地观察着这台古董:能让我试试吗?
福尔让开位置。艾琳小心翼翼地按下一个键,机械的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脆。她惊喜地笑了,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
好吧,我收回我的话。她说,这确实很酷。
他们花了一上午布置办公室。福尔坚持要按照特定角度摆放桌椅——这样能看到门口和窗户,不会有盲区,而艾琳则安装了一套复杂的安保系统,包括运动传感器和指纹锁。
以防万一有人对我们的案子太感兴趣。她解释道,同时调试着一个微型摄像头。
中午时分,他们决定休息一下,去附近的咖啡馆吃午餐。阳光明媚的伦敦街头与两个月前那个阴雨连绵的夜晚形成鲜明对比。福尔发现自己不再每五分钟就回头查看是否被跟踪,而艾琳也放松了姿态,不再像随时准备战斗的士兵。
所以,我们第一个正式案子是什么?福尔问道,一边切开盘中的牛排馅饼。
艾琳从手机上调出一份文件发给他:博物馆路一家古董店的伪造案。看起来很简单,正好让我们练练手。
福尔浏览着文件:简单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让我警惕。
艾琳假装受伤的样子,用叉子指着他,我可是很可靠的好吗?
那个在我的咖啡里加盐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一次!而且是因为你打赌输了!
他们就这样争论着,阳光透过咖啡馆的窗户洒在桌上,照亮了两人的笑容。路过的行人只会看到一对普通的情侣,而不会想到这是两位刚刚破获重大案件的警探。
下午回到办公室时,门口站着一位意外的访客——爱德华·考文垂教授。老人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虽然左腿还有些跛,但精神看起来不错。
教授!艾琳惊喜地迎上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考文垂微笑着举起一个牛皮纸袋:我想你们可能需要这个。我整理旧资料时发现的,关于圣殿骑士团符号的完整解读方法。他环顾崭新的办公室,看来你们有了新的开始。
福尔接过文件袋:谢谢,教授。您的身体恢复得如何?
老骨头愈合得慢,但总会好的。考文垂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突然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你们两个搭档很合适,就像象棋中的王和后。
艾琳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而福尔突然对办公室的墙面产生了极大兴趣。
说到象棋,考文垂继续说,我最近在研究格雷森的那套棋局。你们可能感兴趣,黑国王并非总是代表邪恶。在一些古老的棋谱中,它象征着必须保护的核心,即使牺牲其他所有棋子。
福尔若有所思:所以理查德·格雷森可能认为自己是在保护某种遗产?
或许复仇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艾琳轻声补充。
考文垂点点头:无论如何,很高兴看到你们没有被那个案子困住。生活必须继续,不是吗?他看了看手表,我得走了,医学院还有个讲座。祝你们新办公室好运。
老人离开后,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福尔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几页手写的笔记和符号对照表。
你知道吗,艾琳突然说,考文垂是对的。我们不能让那个案子定义我们。特别调查组是个新的开始。
福尔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新开始。
他们相视一笑,阳光透过窗户,在崭新的名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苏格兰场三楼东翼的307室门口,福尔抱着一箱办公用品,盯着门上的新名牌看了足足十秒钟。艺术品犯罪调查组几个字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下方还贴着艾琳手写的便签:迟到者请带咖啡——加三块糖。
他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差点把箱子掉在地上——艾琳那边的办公区域已经变成了一个微型NASA控制中心。三台曲面显示器呈弧形排列,中间的主屏幕上不断滚动着代码;桌面上放着图形输入板、某种带天线的奇怪装置,还有一堆他叫不出名字的电子设备。唯一看起来正常的是角落里那盆小小的多肉植物,正可怜巴巴地挤在一堆高科技产品中间。
你打算在这里发射火箭吗?福尔放下箱子,指着那堆设备。
艾琳从显示器后面探出头,眼镜片上反射着蓝光:这是标准配置!多屏工作效率更高,图形板用于分析艺术品笔触,这个——她举起那个带天线的装置,是无线信号探测器,可以找出隐藏的监听设备。
福尔摇摇头,开始拆自己的箱子。首先拿出来的是那台老式Underwood打字机,金属部件在阳光下泛着古旧的光泽。
不会吧,艾琳瞪大眼睛,你当真要在这里用那个古董?
这是我父亲用过的。福尔用一块软布轻轻擦拭键盘,他相信打字机的节奏能帮助思考。
而我相信能防止五个小时的工作成果消失。艾琳反击道,但嘴角带着笑意。
他们就这样一边斗嘴一边布置着各自的领地。福尔坚持要把桌子摆成斜45度角——这样能同时看到门和窗户;艾琳则在墙上贴满了便利贴,颜色编码的系统只有她自己能懂。当福尔挂起父亲的老照片时,艾琳悄悄在对面墙上贴了一张圣殿骑士团符号的解析图,正好与照片相对。
完美平衡。她得意地说。
中午时分,警监莫里斯突然造访。他站在门口,目光从福尔复古简洁的一侧扫到艾琳科技感爆棚的另一侧,突然爆发出大笑。
上帝啊,他擦着眼角,这简直像过去与未来的主题展览。霍林斯沃思活在1950年,而沃特斯已经到了2050年。
艾琳得意地转着椅子:这叫互补,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