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西姆太阳穴青筋跳了跳，他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方才要不是亚历克斯在场，怕是早和哈迪斯吵翻了。
他看向身旁静坐的亚历克斯，眼底的躁意渐渐压下去。
这二弟向来是三兄弟里最沉稳的，凡事都能想得周全，他信得过亚历克斯的判断。
可再瞥向靠墙的哈迪斯，马克西姆心里又多了层雾。这个小弟弟，如今越来越让人看不懂，时而像神域堂的冷血冥王，时而又摆出皇室皇子的立场，连他都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他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仰头一饮而尽，瓷杯重重搁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别绕圈子了，你们到底准备干什么？把计划说详细些。”
亚历克斯往前坐了坐，手轻轻搭在膝盖上，语气恳切。
“大哥，我在外面待了太久，已经好几年没见过父皇了。现在关于他的情况，全是你和艾伦转述的。我想回罗尼特皇城，亲自去皇宫见他一面。一来是尽儿子的本分，二来也能近距离观察他的言行，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被奥丁控制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我熟悉皇室的人脉，以前跟几位长老也有些交情，说不定能从他们那里打听出些底细，比咱们在这里瞎猜管用。”
“没必要这么麻烦。”
哈迪斯突然开口，从墙上直起身，蓝色的眼眸盯着马克西姆。
“大哥，你手里握着狮鹫骑士团，这是罗尼特最精锐的皇室武装。你应该直接带着舰队回都城，要是见到父皇时，他还是那副模样，就让二哥立刻登基，接过皇权。”
“唰”的一声，马克西姆猛地转头看他，眼神里翻涌着震惊与复杂。
“你们……想要篡位？”
“不是篡位。”
哈迪斯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如果父皇真的被奥丁控制，那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不过是个被人摆布的傀儡。奥丁要的是借父皇的手掌控罗尼特，到时候整个帝国都会变成他的工具。让二哥登基，是保住皇室、保住罗尼特的最好选择。”
马克西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里满是嘲讽。
“我手里的狮鹫骑士团，是罗尼特皇室正统的武装力量，是用来守护帝国疆域的，你现在让我用它来支持你们推翻罗尼特的皇帝？艾伦，你是不是忘了，这叫谋逆。”
“我没忘。”
哈迪斯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冷了几分。
“但我更没忘，罗尼特帝国不能毁在一个被操控的傀儡手里。大哥，你是皇室将领，该护的是帝国，不是一个可能危害帝国的皇帝。”
“你——”
马克西姆刚要发作，亚历克斯急忙伸手按住他的胳膊，摇头示意他冷静。
“大哥，艾伦的话虽然直接，但也是担心父皇被利用。咱们现在不是争对错的时候，得先确定父皇的情况，再做打算。”
马克西姆瞪了哈迪斯一眼，终究还是压下了火气，目光重新落回亚历克斯身上。
“二弟，那你回都城的事，需要我做什么？派卫队护送你？还是秘密把你送进皇宫？”
亚历克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恳切。
“都不用，现在最要紧的，是大哥你得保存好手上的狮鹫骑士机甲团。这是皇室最精锐的力量，不能在跟沙纳德的战场上打消耗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舱室里的两人，加重了语气。
“奥丁要是真想控制父皇，肯定盯着这支机甲团呢，咱们不能把家底折在无谓的战场上。”
“没错。”
哈迪斯立刻接过话头，往前迈了一步，目光紧紧盯着马克西姆。
“现在就下令让舰队掉头，跟我和二哥一起回罗尼特。父皇那边的事才是头等大事，沙纳德的战场随时能停，但皇权要是被奥丁攥住了，就太危险了。”
“不行！”
马克西姆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语气斩钉截铁。
“这一点我绝对不能答应！我既然接了命令，就得把任务完成。现在是战时，沙纳德那边早就布好了消耗战的局，他们的国力比我们强，耗得起。”
他站起身，走到舱室的舷窗边，望着外面的舰队，声音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要是没有狮鹫骑士团参战，前线撑不了多久，咱们早晚会被沙纳德耗死。到时候别说保皇权了，就算想跟人家停战，那也是跪着投降，你们明白吗？”
这话像一块巨石砸进舱室，瞬间打破了刚才的讨论氛围。
亚历克斯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马克西姆紧绷的背影，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大哥是军人，他对战争的理解，比他们两个人深刻的多。
哈迪斯也沉默了，他靠回墙上，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有不赞同，也有几分理解。
狮鹫骑士团确实是前线的底气，一旦撤离，战局会立刻倒向沙纳德，到时候罗尼特面临的，可能是腹背受敌的绝境。
舱室里静得能听见壁灯电流的细微声响，三兄弟各怀心事，立场像三条无法交汇的线。
亚历克斯想先查父皇的真相，哈迪斯想尽快回都城控局，马克西姆却要坚守前线的战局。窗外的海风依旧吹着舰队的旗帜，可舱室里的沉默，却比战场上的炮火更让人窒息。
舱室的沉默持续了许久，最终是亚历克斯先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他看向哈迪斯，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艾伦，我一直觉得奥丁很奇怪。他好像对沙纳德有着特别的执念，神域堂很多行动都在针对沙纳德。你在神域堂待了这么久，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恨沙纳德吗？”
哈迪斯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不算秘密，奥丁本来就是沙纳德人。他早年在沙纳德受过迫害，家人也都被杀了，所以一直想要推翻沙纳德共和国。”
他顿了顿，补充道。
“不过这对帝国来说不算坏事，神域堂针对沙纳德的破坏行动，跟咱们的利益一致，所以这些年帝国才会给他们提供资源和情报支持。”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亚历克斯摇摇头，眉头拧得更紧了。
“我不怕他把罗尼特当刀用。刀再利，握在咱们手里，总能掌控方向。可我怕的是，他根本没把罗尼特当刀，而是当成了一枚棋子。”
“有什么区别吗？”
马克西姆皱着眉追问，在他看来，不管是刀还是棋子，只要能打赢沙纳德，暂时被利用也没什么，在军人的世界里，结果往往比过程更重要。
亚历克斯抬手端起茶杯，却没喝，只是盯着杯中的茶水出神，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
“区别大了。刀钝了可以磨，断了可以修，用完了还能收回来，始终是自己的东西；可棋子不一样。”
他抬眼看向两人，眼神里满是担忧。
“一枚棋子，一旦失去利用价值，要么被对手吃掉，要么被自己人主动放弃。不管是哪种，在棋局结束前，都再也没有回到棋盘的机会了。”
这话像一道冷风吹进舱室，马克西姆脸上的疑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
他终于明白亚历克斯的顾虑。
奥丁要是把罗尼特当成棋子，那等解决了沙纳德，或者罗尼特失去牵制作用时，等待帝国的，可能就是被丢弃的命运。
舱室里的气氛再次沉了下来，只是这次的沉默里，多了几分对未来的警惕。
亚历克斯看着两人凝重的神色，沉吟片刻后开口。
“这样吧，既然前线离不开狮鹫骑士机甲团，咱们也不能放任父皇那边的情况恶化，不如就先不回罗尼特了。”
他抬眼看向马克西姆，语气里带着几分提议的恳切。
“我和艾伦跟大哥一起去前线，咱们集中力量打一场闪电战，尽快解决沙纳德的正面战场，然后再带着机甲团一起回皇城。
到时候手里有兵，查奥丁、护父皇，都更有底气。”
哈迪斯闻言，眼眸里闪过一丝认同。
“也好。我可以调动神域堂的武装力量，虽然数量不多，但都是经过改造的精锐，刚好能配合狮鹫骑士团打突袭。”
他看向马克西姆，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先把沙纳德的主力打疼，让他们短时间内没法再跟咱们耗，等前线稳住了，咱们再回头处理皇城的事，这样两头都不耽误。”
马克西姆摩挲着下巴上修剪整齐的大胡子，指尖在粗糙的胡茬上轻轻划过。
他低头沉思了片刻，抬眼时，眼底的犹豫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军人特有的果决。
“这样可行。”
他看向两人，语气郑重。
亚历克斯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些许放松的神色。
“放心吧大哥，我今晚就跟情报组对接，把沙纳德最近的兵力调动情况整理出来。”
马克西姆端起桌上的茶壶，重新给两人倒了杯热茶，琥珀色的茶水在骨瓷杯里轻轻晃动，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三人的轮廓。
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海面，将舰队的舰体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海风卷着旗帜的声响传来，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紧绷的战味，反而多了几分即将奔赴战场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