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海轻轻睁开了眼睛。
他身处熟悉的露台,依然坐在轮椅上。
有一阵微风拂过面庞,阳光洒落在身上,暖暖地,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这种感觉好极了。
此刻的呼吸很顺畅,没有透不过气的憋闷感,也没有每一次沉重呼吸带来的疼痛。
这是一种久违的轻盈感觉。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果然,手没有在颤抖。
没有僵硬的指关节,没有暗沉的黑灰色皮肤,还有上面那些难看的斑块、针孔、电极贴片痕迹……
这是一只健康的,修长的,红润的手。
“我这是……怎么了?”
“对面的叔叔!看这边!”
清脆的童声从对面传了过来。
许星海猛然抬起了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眼前的人让他的心脏猛然停止了跳动,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小树!
她站在熟悉的窗口,穿着那件熟悉的蓝色连衣裙,从半边打开的窗口探出身子。
她看上去比记忆中长大了一些,头发不再是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而是梳着两个整齐的小辫子。
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睛像两个弯弯的月牙。
小树一边朝他挥着手,一边用风铃一般清脆的声音说:
“我的大朋友,我来接你啦!”
许星海的眼眶中噙满泪水,发紧的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有一种冲动,想要站起来,想要跑过去,想要紧紧将小树抱在怀中……
然后,他发现自己真的已经站起来了!
这个平凡而普通的愿望,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实现了。
身上没有疼痛,也没有束缚,好像这具身体就该如此,从来都没有瘫痪过一样。
终于,哽咽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
”小树……真的是你吗?”
小树咯咯笑着,从窗口轻盈地跃下,就这样落在了露台上。
就好像一只灵巧跳动的小鸟。
她站在许星海的面前,抬头仰望着他,大大的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光芒。
“是我呀!你不认识我了吗?”
许星海蹲下身,双手轻轻捧住她的脸,眼泪终于落下。
他的声音已经支离破碎。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小树伸出小手,轻轻擦去他眼中涌出的泪水。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看,你一直都没有放弃过。”
许星海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缓缓将视线看向窗户里面。
整个房间里,所有的全息显示屏上,那如同瀑布般的数据洪流一如往昔地倾泻着。
而在他战斗的位置上,一个全息投影正在重复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那是他,正在以另外一种形式,继续着这一切。
“大树,谢谢你……”
许星海喃喃自语。
小树点点头,牵起了他的手。
“大树很厉害,放心吧!他会一直守护大家的。
她牵着他的手,朝着露台的边缘走去。
那里有一束光。
是一道从云层的缝隙中洒落而下,温暖的金色光芒。
就像是倾泻而下的星河。
小树指着那一束光说:
“我们要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许星海握紧她的小手,点了点头。
他们朝着光的方向走去。
“对了,大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还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许星海笑了,他轻声回答。
“我的名字叫许星海,意思就是星辰与大海。”
小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我叫小树,意思是会长成大树的小树。”
“星辰会永远守护夜空,大海会永远包容万物。就像我会永远守护你一样。”
许星海停下脚步,摸着小树的头说。
小树眼睛一亮,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
“那你就是我的星辰大海!”
许星海笑了,那是真正的、释然的笑容。
他们一起踏入光芒之中……
现实中,许星海永远闭上了眼睛。
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仿佛只是做了一个美梦。
大树的数据流在无声中蔓延,继续守护着这个世界。
就像星辰守护夜空,大海包容万物。
永远,不会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