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一把能打开所有锁的万能钥匙。
岳舟的话,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回响。
碇唯点了点头,她完全同意这个结论。
她身旁的明日香和真嗣没有说话,正在消化这个看似简单,却否定了他们过去所有努力方向的结论。
岳舟的目光扫过两位年轻的弟子,他知道自己必须向他们解释清楚这件事的底层逻辑。
这不仅是为了让他们理解帝国的下一步战略,更是为了修正他们作为顶尖科研人员即将形成的、可能导致未来走入死胡同的思维惯性。
他平静地开口:“我们确实取得了辉煌的成就。”
他看向明日香,陈述一个事实:“你的零点瞬域,将At力场的应用精度推向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你不再只是用它来防御,而是把它变成了一把可以分割空间的微观手术刀。”
他又看向真嗣,“而你的谐振抑制场,虽然原理上接近,但你的应用方向完全不同。
你用它来创造一个稳定的、可控的能量环境,这种对能量大范围、高稳定性的掌控力,是明日香所不具备的。
你们两人,一个极致的点,一个极致的面,都将心灵之光这种技巧,发挥到了当前理论框架下的极致。”
得到老师的肯定,明日香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但她没有插话。她知道,后面必然有转折。
岳舟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曾让我一度认为,只要沿着这条路继续深化个人能力,不断强化心灵之光的强度与精度,我们就能像剥洋葱一样。
一层层地揭开四大基本力的神秘面纱,最终自然而然地理解大一统理论。”
“事实证明,我错了。这个想法是傲慢且不科学的。”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那枚刚刚由他亲手制造的、完美无瑕的钻石,再次悬浮在他掌心。
他平静地复述实验过程:“就在片刻之前,我进行了一次新的尝试。”
“我尝试绕过强核力壁垒那个正面强攻的方案,转而采取一种更取巧的办法。
我想尝试,在不直接破坏任何一个原子核内部结构的前提下,通过心灵之光,将一个铁原子核与一个碳原子核,进行一次完美的、无缝的融合。
看看能否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拥有32个质子的锗元素的同位素。”
这是一个比元素嬗变更精巧、更基础,也更疯狂的想法。
明日香和真嗣屏住了呼吸。他们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模拟这个操作的难度。
“然后,我失败了。一次彻底的、连尝试都算不上的失败。”岳舟陈述着。
“失败的本质,并非我的力量不够强,或精度不够高。”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让他认知产生动摇的微观世界。
“当我试图用我的心灵之光,去触及并影响两个原子核交界处的那片空间时,我的高维视野接收到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信息。”
“那不再是你们熟悉的,原子位置、电子云形态这类相对平静的、可被我们的大脑所理解和处理的图像。”
“在我看来,那是一个数据每时每刻都在以天文数量级刷新的、无法预测基本粒子运动轨迹的混沌系统。”
真嗣低声重复着混沌系统这个词。他能从这个词汇中,感受到一种超越他理解能力的庞大信息量。
岳舟继续说道:“是的。我可以精确地记录下这个系统在某一瞬间的全部数据。
但它完全无法理解、无法处理、无法预测它下一瞬间的变化。
我的所有计算模型,所有基于宏观物理和电磁相互作用力的算法,在那个系统面前,全部失效。
这就好比,你让一个只精通加减乘除的会计,去破解一段用量子加密算法编写的密文。
他能看到每一个0和1,但他完全不知道这些0和1到底意味着什么。”
明日香的神情凝重起来。她一直认为,只要自己的力量足够强,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斩不开的。但岳舟描述的这种景象,已经超越了强与弱的范畴。
那是一种更底层的,关于认知的壁垒。
“我终于意识到,我一直引以为傲,你们也正在追求的半步原子操控,它的本质,只是技巧的极限,而非规律的开端。”
“它让我们能够搬动一本写满了宇宙真理的书,甚至能把这本书拆开、重组成任何我们想要的形状。但它从未教会我们,如何读懂这本用宇宙最底层语言写成的天书。”
“依靠个人顿悟去理解大一统理论的道路,已经被证明是走不通的。”岳舟看向他们,下达了最终的结论。
实验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明日香和真嗣都低着头。他们骄傲的、刚刚取得的突破性成果,在岳舟描绘的这幅更宏观的图景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所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碇唯打破了沉默。她作为一名成熟的科学家,比两个孩子更能理解这种理论瓶颈的意义,她更关心的是解决方案。
“承认个体的极限。”岳舟回答,声音斩钉截铁。
“我深刻地认识到,任何单一智慧大脑,无论其如何进化,在宇宙真正的复杂性面前,都是渺小的。宇宙的底层物理规律,不是靠灵感就能撞开的大门。
它是一道由无穷无尽的数据和计算构成的、冰冷的墙壁。”
“因此,唯一的科学道路是:制造一个足够强大的工具,用这个工具去处理我们无法处理的海量数据,然后让工具告诉我们答案。”
他的目光转向实验室最深处,那个被层层能量护盾保护着的、如同巨大胚胎般的活体组织。
“这个工具,就是先驱。”
“我们必须从个人英雄主义的幻想中走出来,回归到最纯粹的工具理性。”
明日香终于忍不住开口,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可是,我们不是已经有先驱了吗?既然它那么强大,为什么不能直接用它来计算您刚才遇到的问题?”
岳舟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这个问题问到了关键。
“因为,先驱也有它的瓶颈。”岳舟解释道,“我已尝试将通过心灵之光观测到的那个混沌系统的数据流,直接输入给先驱。
结果是完全失败的。”
“为什么?”这次提问的是真嗣。
“因为先驱听不懂。”岳舟举了一个例子,“我观测到的数据流,是宇宙最原始的数据噪音,是混沌的、非结构化的量子信息。
而先驱,无论其表现形式多么高级,它的底层逻辑,仍然需要一个可被定义、可被编译的逻辑指令来驱动。
它就像一台硬件性能再强,但没有安装任何操作系统的超级计算机裸机,你无法直接让它运行一个复杂的图形处理软件。”
“它听得懂我用数学语言给它下达的计算任务,但它听不懂宇宙本身的数据噪音。所以,我们需要一本字典和一本语法书,来把这些噪音翻译成它能理解的语言。”
结论已经清晰明了。
“我们必须为先驱安装一个能够翻译量子混沌的通用操作系统。否则,它永远只是一台强大的专用计算器,而非我们所需要的思想引擎。”岳舟说道。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无声地滑开。
赤木直子和赤木律子母女走了进来。作为先驱项目的两位核心开发者,她们显然是被岳舟刚才的自我实验所产生的能量波动吸引过来的。
“先生,我们监测到先驱的量子比特稳定度出现了短暂的、无指令下的剧烈波动。”
赤木律子开门见山地报告道,她手中的个人终端上显示着复杂的数据图表。
“是我刚才进行的尝试,”岳舟示意她们不必紧张,“现在,问题已经明确了。两位博士,作为帝国在人工智能与生物计算机领域的顶尖专家,我需要你们的意见。”
他将自己刚才的发现和结论,以最精炼的数据包形式,直接发送给了她们。
赤木母女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她们花了大约三分钟,消化这份蕴含着庞大信息量的数据。
赤木直子喃喃自语:“一个……通用操作系统。将现实宇宙的无序信息流,编译为计算机可以理解的逻辑语言……先生,这在理论上,是一个比创造mAGI还要伟大亿万倍的构想。”
“但也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赤木律子冷静地泼了盆冷水,“我们没有任何参考。我们甚至不知道这种语言是否存在。”
“不,我们有。”岳舟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在帝国已知的世界中,有一个样本,已经为我们展示了这个编译过程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