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之下,死人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当夜,洪铁来不及为武昆的死伤感,便召集手下的校尉将军们在将军府商讨起了对策来。
“武昆没了,但是我们的仗还要打……朝廷大军虽说是十天之内会到,但我们要做好死撑十天,甚至十天以上的准备!”洪铁用沉重的声音开口道。
“是,将军!”洪铁手下齐声答道。
洪铁将眼光看向了裴翾,随后用手一指:“从今夜起,裴翾,接替武昆的位置,指挥武昆的那一营人马,谁有话说?”
众校尉没一人开口,裴翾的本事他们已经见识过了,他当校尉是迟早的事。
可裴翾却开口了:“将军,我初入军中,对于领兵作战之事尚不熟悉,我恐怕不能担当此大任。”
“你今天不是已经指挥了吗?你在南面城墙不是打的挺好吗?”洪铁有些不悦道。
“那是非常之时,我也是行非常之事……”裴翾解释道。
“不必多言,你的本事足以担当校尉,就这样吧!”洪铁一摆手,此事就被定了下来。
在洪铁一句话下,裴翾暂时成了一名校尉。
此事确定之后,洪铁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城中物资已经不多,如今伤员又剧增,导致药材匮乏,我们得想点办法才行啊……”洪铁说出了这个难题。
这个难题让所有校尉都露出了忧愁之色,很多人都看向了裴翾。
裴翾没有开口,这种事他也无能为力,难不成他还能一个人去大冬山带一批药材回来?再说了除了药材,木材,粮食都开始短缺了,这个问题太大了,他一个人如何解决?
可洪铁环视一圈后,却再度看向了裴翾,问了一句:“裴翾兄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裴翾想了想后,问道:“将军,城中能不能飞鸽传书出去?”
“飞鸽传书?”洪铁挑了挑眉,随后露出一脸苦笑,拉起了长长的音调,“当然能……但是鸽子飞出去都没回来过,现在城内都已经没有信鸽了……”
“怎会如此?”裴翾有些吃惊。
洪铁道:“我们的鸽子只能飞两个地方,一是梧州,二是桂林,在你来之前,信鸽大部分都飞到了梧州去了,而周烨这个贪生怕死的岭南道都督,根本没有理会,这才有了周安不顾生死去求援……”
“那桂林呢?”裴翾问道。
洪铁摇头:“桂林飞去了两只鸽子,桂林刺史应该是知道的,可是他手中兵力仅有千余,物资也短缺,叛军围城,他也没有办法来援助……”
裴翾沉默了,这该怎么办呢?照这个情况下去,邕州恐怕未必守得住十天……
“你们,都想想办法,都想想……”洪铁再度环视周围的人,眼神中带着期盼。
校尉与裨将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城内能利用的东西都利用了起来,总不能拆民房吧?城内还有那么多百姓要住呢。
面面相觑之后,很多人再度看向了裴翾。裴翾想了想后,最终开始开了口:“我可以试试联络朝廷大军,将我们现在的情况告知他们,但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你有办法?”洪铁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如果能联络朝廷的大军,让他们加速赶来,那说不定真能破局!
“对,我想,我可以用我的鹰,传信。”裴翾想到了这个法子。
“鹰?你那只猫头鹰?”洪铁一脸难以置信,这猫头鹰能传信吗?
“对!我试试。”
说干就干,裴翾很快就把小鹰拎了过来,小鹰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裴翾,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裴翾先是在小鹰腿上绑了一个信筒,然后将一封写好的信塞入信筒里头,接着,他拿起了他的斗笠,在小鹰面前晃了晃。
“把这个!”裴翾指了指它腿上的信筒,“带给她!”说完裴翾又晃了晃斗笠。
小鹰瞪着大眼睛,脑袋跟着裴翾的手势转圈圈,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周围的洪铁等人也是一脸懵,莫非这猫头鹰能听懂人话?让它带给谁就带给谁?
裴翾也不管它听没听懂,做完这些后,抓起小鹰,走到门外,一撒手,小鹰直接从夜空中飞了出去!
“小鹰,靠你了,让朝廷大军快点来吧!”裴翾朝着夜空说了一句。
他一回头,便看见洪铁等人齐刷刷的看着他。
“兄弟,你这鹰,又能抓蛇,又能探路,还能送信吗?”洪铁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
裴翾点头:“对,不过这是它第一回送信,我不敢保证它能不能送到,上次在大冬山,也是因为它莫名其妙走丢了,我才回来这么晚的。”
“哦?走丢?”洪铁来了兴趣,“我看这鹰跟你很亲近,也很有灵性,如何会走丢呢?”
裴翾无奈道:“之前,我邂逅过安右将军姜淮的女儿姜楚,小鹰因此认得她,后来,我无意间透露小鹰在天上是看到我斗笠就会落下来的,她也知道这事……”
“所以,那位姜姑娘,就做了一顶一模一样的斗笠,让你的鹰找她去了,对吧?”洪铁一下就猜到了。
裴翾无奈点头:“是的,所以小鹰这信是带给她的,而她爹姜淮,正是此次南征的领兵主将。”
“哦……原来如此!”洪铁明白了。
但是洪铁旋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兄弟,那你为何不在姜淮手下当差呢?”
裴翾摇头:“姜淮这老东西古板的很,我不想跟他有瓜葛!当然,这次是例外,这是打仗。”
“嗯……”洪铁点点头,若有所思。
“那行,将军,没别的事我去睡觉了。”裴翾打了个哈欠道。
“去吧。”洪铁挥了挥手,他知道裴翾很累了。
裴翾很快离开了,而洪铁又跟其他人商量起了防御城池之事来……
而小鹰,从邕州城飞出去之后,很懂事的就飞向了大冬山!它在夜色中飞了几乎整整一夜,在天明时分,它飞到了大冬山的侗寨里,正好落在了姜楚的斗笠上!
此时的姜楚正在训练这些侗民呢!她每天都起了大早,训练着这些侗民如何结阵,如何对敌,忙的不亦乐乎。
正在训练侗民列阵的她,忽然听得头顶上传来的声响,她愣了一下,将斗笠端下来,便看见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和一对竖起的耳羽簇。
“小鹰?”姜楚惊喜不已,连忙双手将它抱起。
旁边训练的侗民见状,也纷纷围了过来,他们都知道这只鹰是裴翾的,可怎么会飞到这里来呢?莫非跟上次一样又迷路了?
“诶,它腿上有个信筒!”忙牙指着猫头鹰的腿说道。
姜楚这时才发现,她迅速取下信筒,从里边抽出来一卷信,打开一看后,脸色一变。
“怎么了姜姑娘?”忙牙问道。
姜楚道:“邕州城撑不了多久了,裴潜要我们速速通知朝廷大军加速前行!”
“这样吗?”忙牙沉吟了一下,“那朝廷大军到哪了呢?”
姜楚立马朝着一侧大喊:“刘旺,刘旺!”
刘旺很快跑了过来,回答道:“大小姐,我们派去通知将军的人昨天早上才出发呢!咱们的快马到桂林起码都要三天……”
“废物!怎么那么慢啊!”姜楚气的骂了一句。
刘旺一脸委屈:“大小姐,这实在是太远了啊!”
姜楚将那封信往刘旺怀里一塞,厉声道:“现在,立马派人骑最快的马出去!用最快的速度将军情告诉我爹!快!”
“是!”
刘旺不敢怠慢,立马拔腿叫人去了。
而此时,姜淮的大军才刚刚抵达零陵。
由于是冬季,江水水位枯竭,一到湘水上游,便行不得大船了。加上又要沿途征粮,运粮,于是大军走的速度并不快。能在十一月十四日抵达零陵,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骑在马上的姜淮,望着湘水岸边那些运粮的骡车,看着那些民夫在泥泞的河畔卖力的推车,他皱起了眉头。
“宋灿,按照咱们的路程,还有多久才能抵达邕州?”
宋灿摇头:“将军,据前方探马来报,若是正常行军,零陵抵达桂林,就需要三到四天时间,而桂林到邕州,又要五六天时间,可现在咱们沿途征粮,边征边走,要慢上许多……估计咱们到邕州,最少还要十天!”
“最少还要十天?”姜淮大为不满。
“将军,十天已经很快了!”宋灿无奈道。
姜淮摇头:“恐怕邕州已经撑不到十天了……一旦邕州沦陷,咱们面临的就是据守坚城,以逸待劳的叛军,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
“不是还有岭南道都督周烨的兵马在周旋吗?”宋灿问道。
“周烨不过是个废物!他若真有本事,岂能让叛军围困邕州?我看他是一心想等我们去邕州解围,这个王八蛋!”姜淮毫不客气的骂了出来。
“那将军,咱们怎么办呢?”宋灿摸着光头问道。
“怎么办?我知道怎么办?”姜淮朝宋灿一瞪眼,他也没了主意。
宋灿低下头,不说话了,他人本来就不聪明,面对眼前这复杂的形势,他根本拿不了主意。
“楚儿呢?楚儿在哪里?”姜淮忽然问道。
宋灿又摇头,表示不知道。
姜淮气的胡子直抖,这也是个不省事的主,现在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走,继续行军!加快速度!”
无奈之下的姜淮只得下令兵马加速前行,可运粮的民夫再怎么加速也快不到哪去……
行至中午,忽然前方来了探马,来人是桂林刺史倪华派来的人,是一个信使。
“姜将军,启禀姜将军,我们刺史有信在此!”信使说道。
当一封信递到姜淮手上时,姜淮沉下了脸,因为他看见了信封上的字,那是姜楚的字迹。
姜淮打开信封一看,只见上边写着:父亲如唔,吾已找到裴翾行踪,他已在邕州。吾已于十一月初九离开桂林,前往邕州外围大冬山。因听得前方军情紧急,故先前行为父亲开路。叛军之中,有成群的象兵,有操纵毒物的巫师,其手段吾闻所未闻,父亲须小心应对,女姜楚拜上。
姜淮看完信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了信使:“这是楚儿留给我的?”
信使道:“正是,姜姑娘托我们刺史将此信送给将军,她已经跟着侗民往南去了。”
姜淮点点头,随后看向了宋灿,宋灿会意,从衣襟内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信使。
“劳烦你回去告知倪刺史,我大军缺粮,让他在我们抵达桂林之前备好粮草!”姜淮说道。
“这……”信使感觉有些为难,手也不敢接宋灿递过去的银子。因为桂林本就是南疆小城,辖下耕地不多,也没多少粮草存储,何况最近又来了那么多难民……
“有什么难处吗?”姜淮问道。
信使不敢隐瞒,于是将实情说了出来。
姜淮再度皱起了眉,但是眼下他也没有办法,只得拿出陈钊给他的书函,悬在信使面前说道:“朝廷南征元帅有命,大军行军途中,凡官府一律得按照命令筹措粮草辎重,否则严惩不贷!”
信使看着这盖着元帅印的书函,只得点头:“是,小人马上回去回禀刺史大人!”
“去吧,不是我姜淮要为难你们,你们看着办,能征多少是多少,我也有我的难处,若是倪刺史能尽心尽力,战后我姜淮也不会吝啬在功劳簿上多他一笔!”姜淮补充道。
“是!”
倪华的信使很快上马离去了。
形势越来越急迫,可有人却一点都不急,这个人正是安南将军晁覆!
负责筹措南征粮草辎重的他,此刻人还在金陵城。他与别的高官一样,在这个冬天,坐在自己将军府的暖屋里,靠着软椅,喝着热茶,舒服的不行。
甚至他面前的桌上,还放着一本奇杂怪谈,他正如当初的宣州刺史温良一样,看这本奇杂怪谈看得津津有味呢。
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让他转过了头。
“义父!”
来人正是连青云,连青云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函,递到了晁覆的桌子上。
晁覆瞟了一眼信函,见上边写着“陈钊”二字,顿时就撇过了头去。
“义父,那陈钊又在催我们了,怎么办?”连青云直接问道。
“不是告诉他粮草已经在路上了吗?不要理他!”晁覆心不在焉的说道。
“义父,这……这真的没事吗?万一以后这陈钊在陛下面前说我们贻误军机怎么办?”
晁覆摇摇头,埋怨了起来:“这大冬天的,筹措粮草本就困难,何况还要千里迢迢运到前线……你让他来运个试试?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贻误军机之罪,还想算到我头上?”
连青云不懂这些,只是道:“义父,那咱们就这么不理他了?”
“莫睬他,咱们又不是不运……对了,粮草押送到哪了?”晁覆看了一眼连青云道。
连青云回答道:“粮草还在大江上呢,现在还未到岳州。”
“辎重呢?”晁覆又问道。
“辎重已经进入洞庭湖了。”
“可以了,不要管他。”晁覆随手一挥,示意连青云可以出去了。
懂事的连青云立马就出去了,可不久后,他又进来了。
“义父,你看这个!”
连青云将一个小信筒递到了晁覆桌上,很明显这是飞鸽传书来的。
晁覆懒洋洋的抓过信筒,从里头取出信笺,打开一看时,顿时脸色一变。
“快,青云,快让运粮运辎重的快些运!不要耽误了南征大事!”晁覆急不可耐的说道,态度与之前的散漫截然相反!
“义父,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急了呢?”连青云不解道。
“你别问了!速速派加急快马去催!快去!”晁覆用力的挥手道。
“是!”
连青云立马跑了出去。
连青云走后,晁覆将手中那信笺放在了桌子上,信笺的一角上,赫然露出了“史泽”二字。
这,是史泽发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