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陛下能察觉平南王的野心,或许便能重视珠海的局势。
到那时,他再提议让应元正监管珠海,获批的可能性也会大上几分。
不知怎么,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柳玉清的身影。
对方在珠海待了不短的时间,又与各方商户、洋人多有往来,说不定知道这枚银币背后的隐情。
要不要写封信问问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压了下去。
柳玉清的身份本就是个谜,格致院挂在葡萄牙人名下,背后又牵扯着不明势力。
万一……她真的是平南王这边的人呢?
他盯着银币半天,直到外面的侍从告诉他天快黑了,要找个地方住宿。他才回过神,小心翼翼地将银币收回荷包。
平南王府内,应元正终于等到了王妃的传唤。
自从四皇子将那枚刻有人像的银币给他看过之后,他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佛堂找王妃。
可当日王妃并不在佛堂,他又转而去找柳墨言,询问王妃的去向。
柳墨言只说王妃在王爷房里侍疾,有什么事可以转告他,他会代为禀报。
应元正便说了银币的事,柳墨言表示自己知道了,王妃有了答复会告知他。
这一等,就是两天。
接到传唤的那一刻,应元正心中有几分忐忑。
他快步来到佛堂,佛香袅袅,王妃正端坐在蒲团上诵经。
应元正躬身行礼,等王妃念完一段经文,才将憋了两天的话说出口。
“母妃……父王的身体还好吗?”
王妃没有看他,依旧望着身前的佛像,声音平淡无波,“不用担心。”
又是这句话。
可明显王爷的身体没有好转,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就在他焦虑要不要再问的时候,王妃已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示意他在一旁坐下。
“银币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不用急,既然我们敢发,就早做好了被人发现的准备。”
应元正在椅子上坐定,“可四皇子不一样。他见过王爷年轻时的画像,如今已然起了疑心。
那枚银币若是被他带回京城,皇上定能一眼看穿。”
他语气中带着难掩的焦急,毕竟事关重大。
这么想来,银币确实应该再晚些推广。
王妃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解释。
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让应元正相信,对方一定有办法化解这场危机。
佛堂陷入短暂的寂静,唯有窗外的虫鸣,划破凝滞的空气。
片刻后,王妃率先打破沉默,“四皇子大概什么时候离开岭南?”
“他还要考察几个部族,等这边审查完毕,约莫会待到七月。”应元正思考了一会儿。
“大概等到早稻收成之后,才会启程回京。”
王妃轻轻颔首,“那你便好生负责他的接待事宜,做好自己的差事。其他的……不用你管。”
应元正眉头微微一蹙,刚想开口追问,却见王妃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快得如同错觉。
他心头一软,想必这几日王妃既要照料王爷的病情,又要操心其他的事,一定很累。
既然王妃不愿多说,那他也不问了。反正他们的目标一致。
“好。我会盯着四皇子的动向,尽量早些将他送走,避免节外生枝。”应元正回答。
王妃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却仿佛带着一丝无声的托付。
应元正躬身告辞,转身走出佛堂。
夜晚的王府走廊寂静幽深,廊下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晕。
晚风拂过,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他心中莫名的不安与急躁。
甚至到了系统开口提醒他的程度。
【宿主,冷静点。天塌下来,也有王爷和王妃替你顶着。】
应元正停下脚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是啊。’
转眼便到了七月。
四皇子结束了对几个部族的视察,风尘仆仆地返回南越。
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眼睛却相当有神。
应元正见他归来,连忙上前迎接,吩咐下人端上凉茶。
“四哥一路辛苦,先喝口茶解解暑气。看你这模样,想必此次视察又有不少收获。”
四皇子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哪有什么特别的收获?官员们把该做的事做好,部族里没出大乱子,这就已是最大的幸事了。”
应元正跟着说:“是啊,眼下这局面,没出乱子就是最好的结果。只是不知部族的具体情况如何?”
他确实将事情都交给了四皇子,只关注了苏季同和谢飞英负责的两个部族。
这两个地方的新政已到最后阶段,部族的私塾即将建成,他只需让两人驻扎在当地,逐步收拢权力、落实剩下的细则便可。
四皇子端着茶盏,缓缓将考察情况道来。
“大多官员做得还算扎实。有的自掏腰包扩建了粮仓,有的修了田间小路方便农作,还有的在部族边缘修了石桥,解决了雨季过河难的问题。”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感叹:“虽说花了不少钱,甚至有官员借了债,但效果确实亮眼。
我一路看下来,没发现中饱私囊的情况,还有几人主动慷慨解囊补贴部族用度。
不管他们是为了政绩还是真心为民,至少做了实事,这份功劳,该受表扬。”
应元正听着,只是默默点头,没有接话。
四皇子放下茶盏,话锋一转:“眼下七月,岭南的早稻该要收割了吧?”
“是啊,部分地势平坦的地方,已经开始收割了。”应元正点头。
他就知道,四皇子肯定要亲眼见了早稻收成,才会放心回京。
他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郑重:“去年岭南遭了灾,收成锐减。皇上仁慈,免了去年的赋税,可如今岭南依旧没缓过劲来。
我想着,若是能再请皇上免一年赋税,让百姓多存些粮食、多攒些本钱,岭南才能真正恢复元气。”
四皇子闻言,端茶的动作一顿,随即默不作声。
应元正接着说:“我已经写了奏折,呈给皇上了,只是奏折往返需要时日,恐怕要过几天才能收到回复。”
他知道‘几天’应该不可能。
没了燕蒲在衙门当眼线,皇帝必然要通过四皇子核实岭南的粮食产量与实际情况,绝不会轻易答应他。
应元正看向他,语气带着恳切:“四哥,我希望你回京后,能将岭南的真实情况如实禀报给皇上。
如今部族的税收虽已逐步收缴,但多是用于新政开支,真正能上交朝廷的不多。
等明年百姓缓过劲来,粮食丰收了,税收自然能多起来。可今年……实在是艰难。”
四皇子迎上应元正的目光,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你放心,岭南的难处,我都看在眼里。
回京后,我会将考察所见所闻如实禀报父皇,只是最终能否免税,还要看父皇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