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元正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目光平静却带着压迫感,等他说出下一句话。
可陈茂彦却仿佛被恐惧攫住了一样。他死死扒着牢房的栏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应元正,嘴里却只能结结巴巴地说着,“等等……等等……”
应元正微微皱眉,“等什么?”
陈茂彦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思考。”应元正缓缓道,“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我可不想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真到了生死边缘,再多的豪言壮语,也不过是风中飘散的灰烬。
陈茂彦颓然跪坐在地,脑海中浮现出申良平曾说过的话,‘……钱没了还能再挣,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应元正刚踏出牢房,还未走远,便有一个衙役匆匆跑来禀报,“大人,陈茂彦求见!”
这也就过了三、四分钟,到头来还是生杀之权更有威胁力。
再次踏进牢房,陈茂彦一见到应元正,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认,土地我也会全部还回去。求大人放我陈家一命。”
“能不能放过你们?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应元正开口,“如果你能老实交代,不藏着掖着,念在你自首的份上,我可以酌情减轻你的罪责。”
他顿了顿,“但这并不意味着,你陈家其他人也能借此逃脱追究。”
陈茂彦连连点头,脸色苍白如纸,“小人明白!小人不敢妄想!只求大人从轻发落!”
“那就开始吧。”应元正淡淡道。
陈茂彦不敢怠慢,立刻将所有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包括证据的藏匿地点、田契账册的存放位置、银钱流向的关键记录等。
由于涉及内容繁杂,应元正便让喻容在一旁详细记录,自己则带着刘健,先行离开牢房,准备展开下一步行动。
接着,他派人将陈老太爷请前来县衙。
理由很简单,就是问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
而此时的陈老太爷正与其他家族的族老、管事们一起,在县衙对面的酒楼中等待消息。
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先等到的,竟然是应元正的消息。
但不管是谁召见,都意味着陈老太爷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县衙。
他跟着来人进了县衙,一路被引至一处偏房。
“不知大人召老朽前来,有何吩咐?”陈老太爷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
应元正将手中那份圣旨递给一旁的刘健,“不用从头开始,只念最后几句便可。”
他也免了陈老太爷的跪礼,他怕对方跪下去就起不来了。
当听到‘先斩后奏’这句话时,陈老太爷手猛地一颤,将桌上的茶盏碰倒,茶水洒了一桌。
应元正轻轻抬手,扶住他晃动的手臂,“陈老太爷,您可要小心一点。陈家的顶梁柱可只有您了。”
陈老太爷强撑镇定,低声说道:“是……是老朽失态了。”
他原本以为,这道与秦厚前后脚抵达的圣旨,必是朝中陈大人特意安排下来,是来“护住”他们陈家的。
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这圣旨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京城中的那位陈大人,恐怕不只是自身难保这么简单了。
那他们是被陈大人连累了?还是他们这些族人,拖累了陈大人?
看着他出神,应元正也没有催促。
片刻后,陈老太爷终于开口,“大人……我们愿意交出所有侵占的土地和账册,也愿意承担应有的惩罚。但请您……给陈家留一条生路。”
应元正微微一笑,“这话你儿子也说过。而他现在,正在牢里如实交代自己的罪行。”
既然已经决定配合到底,陈老太爷也没有再拖延。
他苦笑一声,“既然我儿子已开口交代,那大人不如派几个人随我回陈府,我亲自将证据交予您。”
应元正很欣赏他的果断。
“既然陈老太爷如此配合,那本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为防夜长梦多,应元正立刻做出安排。
他让申良平,小东儿,刘健一起去陈府里收证据。并带上部分衙役,这些人要洗刷罪责,必然全力以赴,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还特意从按察使王刚与燕蒲那里借调了几名得力干吏,确保此次搜查万无一失。
他不会将陈老爷子已经坦白交代的事透露给陈茂彦。只有让父子二人互不知情,各自交代的内容才能相互印证,应元正也才能确认他们是否在说实话。
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地出动,自然引起了各方势力的高度关注。
陈老太爷没想到应元正会派这么多人,他便和申良平商量,让按察使与燕蒲带来的差役暂时在府外等候,只带核心人员进入府内。
申良平转头就和小东儿商议。虽说在外人看来,他是这次行动的主事之人,但实际上,真正拿主意的人还是小东儿。
小东儿决定采用这个建议。他们完全不怕陈家反悔,毕竟这次前来清查的人,连被当作人质的资格都没有。
正主在县衙坐着呢。
而陈老太爷一回来,便立刻命令亲信家仆开始整理相关证据。
他已不再寄望于京城那位陈尚书能救他们一命。唯一能做的,就是彻底配合应元正,以求一线生机。
趁着众人分头清查之际,陈老太爷悄悄找到小东儿,低声说道:“这口箱子,请转交给世子大人。”
小东儿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陈老太爷,这话我先带给大人。至于大人如何处置,我会再回您一声。”
陈老太爷连连点头,“我明白。”
小东儿原以为今晚免不了一番折腾,甚至可能需要连夜翻找账册、文书。
谁知整个过程异常顺利,所有证据都渐渐备好,连府中家仆、奴婢也都安分守己,毫无怨言。
申良平随意翻阅整理好的一些文书,心中便有数了。
他忍不住对陈老太爷感叹道:“陈家有您老人家坐镇,实乃大幸。”
陈老太爷却意味深长地笑一笑,“要说福气嘛……还是比不上你。”
申良平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