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程结束后,穆隐风为应元正带来了另一位陪读。
这人皮肤白皙,身形匀称,笑起来最显着的是两颗大门牙。他一见到应元正就显得非常高兴,“以后我就陪世子读书了。”
穆隐风简单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好好相处后便离开了。柳墨言则为新来的陪读安排了座位。
“我叫刘健,今年11岁,习武已有五年。”
说实话,应元正完全看不出刘健是个习武之人,他觉得何江都比这个人更像。
很快,他就发现了这人的特点,一到下课时间,他就有说不完的话,大多还是他训练时的杂事。
当应元正问他一些南越的事时,他回答不上来。因为他之前一直在一个固定地方训练,很少外出。
应元正实在不想听他的训练内容,忍着撑过了一天。
结果第二天早上,对方早早地把他叫醒,请他一起训练。
“这是王爷的要求,世子从今以后要开始晨练。我会教世子一些简单的动作,世子不用太担心。”
应元正只得乖乖地跟着锻炼,对方也确实没有难为他,只教了基本的拉伸运动,并在校场内跑了一圈就算结束了。
接着是上午的课程,应元正再次遇到了昨天见到的何江。
何江回家告诉了父母自己要在王府学习的事,整理好衣物就连夜赶到了王府。
和刘健这个社交恐怖分子不同,何江就显的过于沉默。除了一开始的自我介绍外,基本就是他问一句,何江答一句。
何江出身农村,家庭条件并不好,全家省吃俭用供他读书。后来,吴法发现了他的才华,选中他成为思远斋的学生,并减免了他的学费。
这学院明面上是顾千川创办的,但应元正一猜就知道是王爷用来挖掘和培养人才的地方。
“之前我在书院里听到你们讨论后金的骚扰,你能和我说说吗?”
应元正了解的信息都是书本里的,有一定的滞后性,而最新的时政消息,王爷和柳墨言都没有告诉他。
现在有了何江,他也算有了自己的渠道。
“世子想问什么?”何江静静地看着他。
“今年边境也受到后金的袭击吗?”
何江点头,“每年都会受到侵扰,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每年都有?朝廷没有想办法?”
何江深深看了他一眼,“后金时常派出小股部队进行突袭,抢夺物资,破坏农田。朝廷虽然派兵驻守,但由于边境线过长,难以全面防范。”
没想到现在还涉及到后金的威胁。
他记得史书里在武宗时期和后金大范围开战过,打的多,赢的也多,但也正是那个时期,国库空虚,百姓疲惫不堪,各方起义冒头。
好在后面的宣宗,也就是上任皇帝休养生息将国家拉了回来。
“依你看,现在朝廷会和后金再打一场吗?”
何江沉思片刻,“依我看,暂时不会。皇上的重心还在改革内政上,就算要对后金出手也要等到内政平稳后。”
应元正点头,“那后金会主动打过来吗?”
何江皱眉,“……可能会吧。不过,具体的后金动向我也不太清楚。”
他要是清楚就见鬼了。
虽然何江话少,但他来了后帮应元正分担了不少痛苦,至少刘蒙不会只围着应元正吵了。
过了两天,柳墨言推荐的弟子也到了。
这人名叫沈玉,14岁,是所有人中最年长的。他举止优雅,气质温文尔雅,显然是受过良好的教育。
就是,让人一眼就看穿他是学的柳墨言。
在这里,认真学习的主要是沈玉和何江两人。他们会互相讨论经义和诗词,偶尔也会争论不休。
与出身书香门第的沈玉比起来,何江在诗词方面稍显逊色。内容多与农家生活相关,显得质朴而真实。除此之外的诗词,他写得较为空洞,浮于表面。经义的理解倒是不差,但也比不上沈玉。
但策问是他的强项,常常能提出实际可行的执行方案,而不是讲假大空的漂亮话。
沈玉则是诗词歌赋都擅长,写的文章辞藻华丽,引经据典。但在策问上,就尽说些老调重弹的话,很难看出他自己的想法,如果非要详细问下去,他也只会重复。
两人因此经常争论,但每次争吵过后,第二天又能心平气和地交流,让一旁的刘健感叹他们关系真好。
应元正一般就听他们说,很少发表言论。两人也知道他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便也不请他一起参加。
直到一月中旬,两人之间的一次争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激烈。
“国家财政困难,军费开支浩繁,可百姓已经承受不住更重的赋税了。要增加财政收入得换个办法。”何江一字一句地说。
沈玉却指着他,“不增加赋税,哪里来的钱?丁税皇上已经免了,就因为免了这个,国家的税收才会减少的。”
何江紧握着拳头,声音略显激动:“光是田赋就已经很沉重了,百姓还要承担均徭,杂役,兵役。要加税为什么不增加商税?”
“现在的商税是三十税一,要是再高商人们会选择隐蔽的方式交易来逃避税收,而过高的商税最终也会转嫁到百姓身上,商品价格会上涨,进一步加剧百姓的生活负担。”沈玉冷静地回应。
“你说得好像现在百姓的压力不高似的。你少收商业税,商人的物品也并没有卖便宜,这到底是谁赚了?”
沈玉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你根本不懂。现在商税不高,能赚到钱,商人才愿意多经商,商人多了,交税的也就多了。现在就是靠着商税弥补减少的丁税,要是商税再减少,国家财政才真的运转困难。”
应元正静静地听着,明白两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身为农家子弟的何江坚决反对增加农业方面的税收,而身为士绅阶级的沈玉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从上位者的角度出发,自然会选择‘苦一苦百姓’。
“这有什么难的。”应元正突然笑着开口,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沈玉好奇地问道:“世子可有什么办法?”
“有啊,但你们两个都不会喜欢。”
何江皱眉,“世子就不要打哑谜了。”
应元正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他们:“士绅一体纳粮。”
此言一出,何江和沈玉都愣住了,连在一旁看热闹的刘健也瞪大了眼睛。
“怎么?两位都没想过这个?”应元正目光锐利地看向何江,“身为农村子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许多地主、士绅通过各种手段大量兼并土地。他们免税免徭役,却将税收负担转嫁给普通农民。难道他们不比商人更应该收税?”
他又把目光看向沈玉,“身为士绅阶层的一员,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士绅利用特权逃避赋税,甚至将免税范围荫庇给他人,收取好处。凭借自己的地位和财富与地方政府勾结,操纵赋税征收,形成了‘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局面。难道他们不该比百姓更需要交税?”
沈玉看着应元正,脸色瞬间变的苍白,喉咙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为什么不说这个?是因为你们一个是士绅,一个是未来的士绅。”应元正打量着两人。
何江低着头,拳头紧握。
“当然,最大的特权阶层还是我……”
“世子!”刘健突然一声大吼,把应元正吓了一跳。
“世子,有些话不能说。”原本开朗的少年此刻一脸严肃。
另外两人也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岔开话题。
应元正看着他们三人的表情,知道再说下去会引来麻烦,便不再继续。
【……宿主你准备学雍正啊?】
‘好的东西就要拿来用啊,现在这个朝代遇到的情况也差不多,特权阶级人数膨胀,朝廷税收困难,社会矛盾日益尖锐。要缓和这个矛盾,就都要交税。普通人要交,当官的也要交,总不可能什么好处都占了吧!又有权,又有钱,还有名声地位,我靠!难怪人人都想当官。’
应元正越想越气,虽然他现在不是老百姓,但他以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