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岁钱。
秦水烟愣住了。
然后,她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想也不想地摇头。
“万爷爷,那不成。”
她的语气很坚决。
“那一万块,是您和夏奶奶辛辛苦苦炮制草药换来的,那是你们的血汗钱。”
“我一分都不能要。”
“嘿!你这孩子!”
万医生把眼睛一瞪,佯装生气地吹了吹自己的山羊胡。
“有什么不能要的?给你,你就拿着!”
“你来我家这段时间,又是送肉又是送菜的,把爷爷我这把老骨头养得油光水滑,我跟你夏奶奶都没钱回报你。”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钱,还不能送你点零花钱花花了?”
秦水烟听着,鼻腔里没来由地涌上一股酸涩。
上辈子,她那个名义上的亲爷爷,在她出生前就因为一场意外过世了。
而母亲苏静珠那边的亲戚,因为外公外婆不赞同这门婚事,早就跟他们家断了往来。
所以从小到大,除了逢年过节,父母会塞给她厚厚的红包之外,她从未收到过任何一位长辈给的压岁钱。
她也从未体会过,被隔代长辈这样真心实意疼爱着的感觉。
此刻,万医生坐在她对面,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掺任何杂质的关爱。
就好像……她真的是他的亲孙女一样。
一股暖流,从她心底最柔软的那个角落里涌了出来,瞬间漫过了四肢百骸。
她心里又高兴,又觉得不好意思。
她抿了抿唇,语气软了下来。
“万爷爷,我真的不能要那么多。”
“那些钱,是您和夏奶奶的养老金,我不能收。”
“养老金?”
万医生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挺直了腰杆,下巴微微扬起,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骄傲。
“闺女,你放心!”
“以后我炮制出来的药材,咱们还能继续拉到县城里去卖!”
“有国营药馆这条路子,爷爷以后,不差钱的!”
“你呀,就别给爷爷省钱了!”
秦水烟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眼底也染上了笑意。
“那也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语气却温和了许多。
“这笔钱,我就先替您和夏奶奶存着。万爷爷,您放心吧,我真的很有钱。”
万医生见她再三推辞,态度坚决,知道这丫头是个有主意的,便也不再强求。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
他抬起手,轻轻地落在了秦水烟柔软的发顶上,缓缓地摸了摸。
“烟烟啊。”
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喟叹。
“你不仅是爷爷的救命恩人,更是爷爷的贵人啊。”
“爷爷我……这辈子也没读过几天书,嘴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秦水烟的心尖微微一颤。
她顺势站起身,亲昵地挽住了万医生的手臂,在他旁边坐下来。
她把自己的小脸凑过去,笑得眉眼弯弯。
“万爷爷,您说什么呢?是您自己人好,福气好,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跟我有什么关系?”
“您医者仁心,有教无类,从来不嫌贫爱富,我和许默,心里都敬爱您呢。”
这番话说得,熨帖又真诚。
万医生听得心里舒坦极了,他乐呵呵地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点秦水烟的鼻尖。
“就你这小丫头,嘴甜!”
*
这一顿晚饭,吃得格外丰盛,也格外热闹。
夏阿梅的手艺本就好,如今有了顶好的食材,更是将毕生的厨艺都发挥了出来。
红烧鲤鱼,五花肉炖粉条,炒腊肉,还有几个清炒的时蔬。
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菜,香气四溢。
吃过了一顿热热闹闹的晚餐,许默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将桌上的碗筷都收拾干净,端进了厨房。
秦水烟也没闲着。
她将从百货商店买来的牛轧糖和大白兔奶糖,一股脑地,“哗啦啦”全倒在了擦得干干净净的木桌上。
奶糖浓郁的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将两种糖果混合在一起,然后分成了三份。
她将其中一小份拨到自己面前,用油纸包好。
剩下的两大份,她分别推到了夏阿梅的方向。
“夏奶奶,这一份是给您的。”
“剩下这份,许默你明天带去,给你奶奶。”
“哎,哎!”夏阿梅看着那小山似的糖果,嘴都合不拢了。
秦水烟又从墙角的包裹里,拿出了那四罐铁皮的麦乳精。
她将其中两罐放在夏阿梅手边。
“这个,您和万爷爷留着喝,补充营养。”
“另外两罐,也是给林奶奶的。”
紧接着,是核桃酥和桂花酥。
她拆开包装,将两种点心平均分成了两份,一份留给了夏阿梅,一份重新包好,放在了要带走的那个包裹里。
还有金鸡饼干,一共三大包。
她自己留了一包,另外两包,同样是夏阿梅和林春花一人一份。
那两只活鸡,秦水烟也早就做好了安排。
“夏奶奶,这只大公鸡留给您和万爷爷炒着吃,补身体。”
“这只老母鸡,让许默带回去,给林奶奶炖汤喝。”
夏阿梅在一旁听着,不住地点头,嘴里念叨着:“好,好,烟烟你想得真周到。”
最后,是那些新衣服。
秦水烟拿出了那件暗红色的盘扣棉袄,和那条黑色的刺绣棉裤。
“夏奶奶,您试试看合不合身。”
“哎唷,这……这太贵重了!”
夏阿梅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像是黏在了那件新棉袄上,怎么也挪不开。
那暗红色的布料,在煤油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盘扣精致,一看就是好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着,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好看,真好看!”
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棉袄上细腻的刺绣,嘴里不住地赞叹着。
剩下的那些衣服,有给林春花的,也有给许默姐姐许巧的,秦水烟都一一分门别类地放好。
把所有的东西都分派妥当之后,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秦水烟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她的眼角,已经泛起了一丝生理性的泪花,看起来是真的累了。
她转过头,对着还在那里欣赏新衣服的夏阿梅,带着一丝倦意说道:
“夏奶奶,我有点困了。”
“开了两天的拖拉机,骨头都快散架了,实在是有点累。”
“今天晚上,我就不回去了,在您这儿借住一晚,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