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近日暗中追查的走私大案,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走私若想获利,必然要牵涉高价值的禁品,盐铁向来是朝廷严控的命脉,最有可能成为目标。
可盐这东西,少量走私利润微薄,要想赚大钱就得大规模运销,动静太大,容易被察觉。
“那铁器呢?”
贾政突然开口,目光锐利地看向监工,
“最近有没有人打听兵器锻造的流程?或是想低价收购残次铁料?”
监工愣了一下,仔细回想片刻:
“残次铁料都是按规矩卖给指定的废铁铺,没人敢私下收购。”
“至于打听流程的,前阵子倒是有个沐家的管事来过,说是想‘学习经验’,被我打发走了。”
这话正戳中贾政的心思。
他脚步一顿,走到锻造弯刀的作坊旁,看着工人们将烧红的铁料送入锻造机,脑海里飞速运转:
盐走不通,铁器就不好说了。
尤其是兵器用的精铁,或是锻造兵器的关键辅料,对女真部落来说价值千金——之前柳家就曾企图盗窃兵器秘方,可见蛮夷对大隋兵器的渴求。
“沐家的人,还问了些什么?”
贾政追问,指尖不自觉地攥紧。
柳家的旧案还历历在目,沐家又与女真有往来,很难保证他们不会走同样的路子——与其盗窃虚无缥缈的秘方,倒不如直接走私精铁或半成品兵器,来得更直接、更稳妥。
“没问太多,就随口问了问淬火用的水是什么来源,我说都是山泉水,他就没再追问了。”
监工如实回道,没察觉出异样。
可贾政却心头一沉。
沐家这看似随意的询问,说不定是在试探——淬火工艺是兵器锋利的关键,他们打听泉水来源,未必是真关心水源,更可能是想摸清工艺细节,或是为走私铁料后的自行锻造做准备。
女真部落缺的不仅是兵器成品,更是造兵器的原料和技术,沐家若真在中间牵线,走私精铁的利润,可比卖布料高百倍。
“把近三个月的铁料进出账,还有残次料处理记录,都给我取来。”
贾政吩咐道,语气凝重。
他要亲自核对每一笔铁料的去向,哪怕有半点疏漏,都可能是走私的突破口。
监工见他神色严肃,不敢怠慢,连忙跑去取账本。
贾政站在熔炉旁,火光映着他凝重的脸。
他越发笃定,女真部落极有可能不走盐的路子,转而盯上了铁器走私——沐家借贾家旗号通关,说不定就是为了掩护铁料运输,那些看似寻常的布料货箱里,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禁品。
不多时,监工抱着账本回来。
贾政接过账本,蹲在地上翻看起来,每一个数字、每一笔记录都仔细核对。
工坊里的锻造声依旧嘈杂,可他的心思却全然沉浸在账本与猜测中——这场看似普通的巡查,已然变成了对走私疑云的暗中追查。
在工坊监工桌子上,贾政指尖划过账本上的原料消耗记录,目光在“锰矿”那一行骤然定格。
他对工坊的原料消耗早已烂熟于心——锰矿虽只是兵器锻造的辅料,用来增加铁器硬度,每次添加量不过几斤,可账本上近三个月的消耗量,竟比他记忆中多了整整两百斤。
“这不对。”
贾政低声自语,指尖重重戳在数字上。
按工坊每月锻造五千把弯刀的规模,锰矿月耗最多两百多斤,三个月顶天七百斤,可账本上的“实际消耗”一栏却只记了九百斤,凭空多了两百斤的差额,显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一旁的监工凑过来,见他盯着锰矿记录皱眉,连忙解释:
“侍郎大人,会不会是记账的小厮记错了?回头我让他再核对一遍。”
“不是记错了。”
贾政抬头,眼神锐利如刀,
“采购记录上写着‘购入锰矿三百斤’,领用记录却断断续续,每次都很均匀,多的去哪了?”
他心里清楚,工坊的账本虽偶有疏漏,却绝不可能出现如此大的差额,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隐匿了锰矿的去向。
监工脸色瞬间发白,支支吾吾道:
“这……这我也不清楚,领用锰矿都是管事签字,我只管验料,不管记账……”
贾政没再追问,重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账本。
锰矿虽不起眼,用处却极大——尤其是对想仿制大隋兵器的势力而言,这两百斤足够他们反复实验几十次,摸索出锰矿与精铁的最佳配比。
之前柳家盗窃秘方未果,如今锰矿失踪,会不会与沐家有关?
他猛地站起身,脑海里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沐家与女真部落往来密切,女真迫切想要改良兵器,而锰矿正是提升兵器质量的关键。
这失踪的两百斤锰矿,极有可能被沐家偷运出去,卖给了女真!
“立刻去查,半个月前最后领用锰矿的管事是谁,当天有哪些外人进过工坊。”
贾政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另外,去沐家布行附近盯着,看他们最近有没有私下运过沉重的货箱,尤其是往城外走的。”
监工连滚带爬地应下,转身就去安排。
贾政站在原地,望着工坊里正在运转的锻造机,眉头拧成了死结。
他之前只盯着沐家的布料生意交易,却没料到对方竟把手伸到了工部工坊的原料上——这两百斤锰矿,看似不多,却可能让女真的兵器锻造技术往前迈一大步,一旦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发现得早。”
贾政暗自庆幸。
若是再晚些,等女真靠着这些锰矿造出了像样的兵器,那大隋在边境的优势便会大打折扣。
他摸出怀中的令牌,递给身旁的亲信:
“你立刻去荣国府,让贾忠、贾顺紧盯沐家库房,重点查有没有封存的锰矿,或是与铁料相关的东西。”
亲信接过令牌,火速离去。
贾政重新拿起账本,反复核对采购与领用的时间线——锰矿失踪的时间,正好是沐家商队出发去东北的前几日,这绝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