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被押入都察院后,负责此案的御史深知事不宜迟,当即决定连夜突击审问。
审讯室中灯火通明,御史端坐案后,目光威严,面对刑具与追问,老鸨起初还想狡辩遮掩,可架不住御史层层逼问与律法威慑,终于松了口,断断续续供出了关于“柳爷”的线索。
据老鸨交代,她从未见过“柳爷”真容,对方每次联系都戴着一顶宽檐斗笠,遮住大半张脸,只能隐约看到下颌线条硬朗,留着短须,身形高大,说话时带着明显的山西口音,语气总是沉冷,透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他每次都让一个穿灰布衫的小厮来传信,从不让人靠近他的住处,”
老鸨颤声补充,
“给的银子都是成色极好的官银,还特意交代过,关于苏姑娘的事,半点都不能外泄,更不能打听他的底细,不然……不然就要我的命!”
御史立刻将供词整理成册,第一时间送到贾政手中。
贾政看着供词上对“柳爷”的形貌、口音描述,指尖轻叩桌面——山西口音、使用官银、行事隐秘,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位“柳爷”绝非普通的江湖人士,很可能与官场有所勾结,甚至本身就是官员。
这点也是预料之中的,普通富商还不能让邀月楼老鸨忌惮。
“有了这些线索,便好办多了。”
贾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当即派人将供词抄送李清廉,并传令下去:
一是重点排查京中山西籍官员,尤其是身形、习性与供词相符者;二是紧盯那位传信的灰布衫小厮,顺藤摸瓜查找“柳爷”的藏身之处。
此前如迷雾般的“柳爷”,终于露出了一丝端倪。
各路排查信息连夜汇总至都察院,经过比对分析,终于锁定“柳爷”的藏身之处——东城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宅。
这宅子院墙斑驳,院门陈旧,与周边寻常住户毫无二致,任谁也想不到内里竟藏着身家巨富的神秘人物。
天刚蒙蒙亮,都察院差役便整装出发,悄然包围了宅子。
可当他们踹开院门冲入时,却发现院内早已人去楼空:
屋内陈设简单,看不出丝毫奢华痕迹,只有桌上尚有余温的茶水,以及墙角丢弃的一顶宽檐斗笠,证明主人不久前才离开。
差役仔细搜查,未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文书、银钱,连灶房的米缸都已清空,显然是有备而逃。
带队的御史立刻将情况上报贾政。
贾政赶到现场,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眉头紧锁:
“定是走漏了风声。要么是老鸨那边有同伙报信,要么是咱们内部有人通风报信。”
他俯身捡起那顶斗笠,发现边缘绣着一朵极小的墨色莲花,做工精致,绝非市井寻常之物,“这斗笠或许是新的线索,先收好。”
虽未擒获“柳爷”,但这处空宅与斗笠,终究为追查增添了新的线索。
神京律法森严,敢公然逼良为娼、还能动用官银且行事隐秘之人本就寥寥,范围极小。
结合老鸨供出的“山西口音、身形高大、戴宽檐斗笠”,再加上空宅中发现的墨色莲花绣纹斗笠,都察院很快将排查范围大幅收窄。
贾政与李清廉梳理京中符合条件的人员:
山西籍官员中,身形匹配且近期行踪诡秘者仅有三人;
而与风月场所暗中有牵扯、能调动大量资金者,又可排除其中两人,最终仅剩兵部主事柳承宗嫌疑最大。
柳承宗出身山西望族,身形高大,平日总爱戴一顶遮住半脸的斗笠,且有人曾见他身边小厮常穿灰布衫——与老鸨描述的传信人完全吻合。
更关键的是,柳承宗分管兵部后勤,手中握有官银调配权,完全具备“使用成色极好的官银”的条件。
“看来这柳爷,十有八九就是柳承宗了。”
李清廉拿着排查名册,语气笃定,
“只是他既已察觉风声逃脱,恐怕早已做好了应对准备,此刻还不知道去了哪里?”
贾政点头,指尖摩挲着那顶墨色莲花斗笠:
“柳承宗在兵部任职多年,根基不浅,且未必是主谋,背后或许还有更大的势力。”
“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他的藏身之处,同时查清他与逼良为娼的关联,以及他操控邀月楼的真正目的——只有掌握确凿证据,才能一举将他及背后势力连根拔起。”
排查范围锁定,目标逐渐清晰。
都察院一边加派人力追查柳承宗的下落,一边暗中调查他在兵部的人脉与资金流向,一张针对“柳爷”及其背后势力的大网,正悄然收紧。
白日的荣国府褪去了夜间的静谧,各处院落都透着忙碌的生气。
张启年的儿媳柳氏正在屋内整理针线,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姨娘,您二伯一家到府门口了,说是从老家来神京,特意来拜访您。”
柳氏又惊又喜,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快步向秦可卿禀报。
等到迎出院门去时,只见门口站着一行五人,已被小厮领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她二伯柳正明,身旁跟着二伯母与三个半大的孩子,身后仆人带着礼物,虽面带风尘,却难掩对神京的好奇。
“二伯,二伯母!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柳氏上前拉住二伯母的手,语气急切又亲切。
柳正明笑着拱手:
“侄女,我们是来神京碰碰运气,想做点小生意,顺便来看看你。这神京地界大,我们初来乍到,也没个熟人,只能先投奔你了。”
柳氏连忙将人往院内引:
“快进来坐!你们一路辛苦,先喝口热茶歇歇脚,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
丫鬟很快端上热茶与点心,柳正明喝了口茶,才慢慢道来:
“你父亲可能要回京了。听说神京生活不易,我便带家人来打个前站。”
柳氏闻言,心中暗忖:
二伯既然为家里打前站,父亲回京的消息恐怕是真的。
柳氏父亲在山西任总督,那差事向来不好当。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声接话:
“父亲在山西这些年,确实辛苦。北边就没安稳过,虽都是些小规模的摩擦冲突,没闹到天下皆知的地步,但日日提心吊胆,哪有在神京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