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与家眷们刚享了两日悠闲,府里的平静便被两份消息打破。
先是京中各处都在传,邀月楼新出了位花魁,不仅容貌倾城,琵琶弹得更是一绝,连勋贵子弟都争相去捧场。
初七午后,秦可卿与芸娘、梅香闲聊时,还提起这事——芸娘说听府里丫鬟讲,那花魁弹的《霓裳曲》能引着人落泪,梅香则好奇想去瞧个新鲜,被秦可卿笑着劝住:“咱们身份不便,听个热闹也就罢了。”
这话刚过一日,管家便捧着一封烫金请帖进来,躬身道:“老爷,李大人派人送请帖来了,请您明日过府一叙。”
贾政接过请帖,见落款是“李清廉”,眉头微挑——李清廉的喜好他是知道,不过这也太快了。
他展开请帖一看,内容倒简单,只说“久未与存周畅谈,明日备薄酒,盼邀月楼一聚”,未提具体事由。
“李大人突然相邀,不知有何用意。”
贾政将请帖递给秦可卿,语气带着几分思索,不敢将他真实情况说出来,
“他是进士出身,一向严谨,若只是寻常叙旧,倒不必特意递帖。”
秦可卿看完请帖,沉吟道:“会不会与前些日子户部左侍郎的事有关?或是想打听江南盐务的情况?”
贾政点头:“也可能是。你怀着身孕,便在府中歇着。”
正说着,王熙凤从外头进来,听闻李清廉送了请帖,凑过来道:
“李大人?是不是那个好色老头?老爷可得小心些,可别学坏了!”
李纨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别乱说话。
贾政心中微愣,面上笑道:
“李大人严谨,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明日去了便知他的用意,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
次日天将擦黑,贾政乘着马车往李清廉府上去,刚行至临近邀月楼的街口,马车便猛地停住。
车夫在外头禀报:
“老爷,前头路被堵死了,全是去邀月楼的车架,挪不动了!”
贾政掀开车帘一看,只见街上灯火通明,各式马车排成了长队,还有不少仆从在车旁来回穿梭,喧闹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显然是冲着新花魁来的勋贵官宦子弟太多,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罢了,下车步行吧。”贾政无奈,只得让小厮收起车帘,自己整理了下衣襟,迈步走下马车。
他今日未穿朝服,只着一身月白锦袍,腰束玉带,墨发用玉簪束起,面容本就俊朗,又因常年居高位自带沉稳气度,站在人群中格外惹眼。
刚走没几步,便有几位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凑了过来。
其中一人拱手笑道:“这位兄台看着面生,也是来邀月楼听花魁抚琴的?瞧着气度不凡,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另一人也跟着附和:“是啊,兄台若不嫌弃,不如与我们一同进去?楼上还有雅间,正好凑个热闹。”
他们多是勋贵官宦子弟,见贾政模样出众、气度不俗,只当是哪家刚回京的世家子弟,倒无半分轻慢,反而热情招呼。
贾政心中暗笑——这些公子哥只当他是来寻乐的,却不知自己是去赴同僚之宴。
他拱手回礼,语气温和:“多谢诸位公子美意,只是在下另有要事,要去邀月楼赴宴。下次有瑕,倒是叨扰了。”
“赴宴?”
几位公子哥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有背景的,今日邀月楼宴会多难得,几人不过和其他人拼在一起。
再看贾政的气度,不似普通世家子弟,一人试探着问道:
“兄台莫非是?”
“工部赵振!”
贾政微微颔首,未多言,好事不能用自己名字。
几位公子哥顿时肃然起敬,连忙侧身让开道路:
“原来是赵大人!方才多有失礼,大人快请,我们这就让人清出条路来!”
说着便吩咐仆从去疏通前方人群,态度恭敬了许多。
贾政谢过众人,顺着清出的小路往前走。身后传来公子哥们的低语:
“难怪瞧着气度不凡,竟是赵大人……听说他近日深得陛下器重,果然名不虚传。”
暮色渐浓,街边的灯笼愈发明亮。
贾政快步穿过喧闹的人群,心中暗自感慨——这邀月楼花魁竟有如此号召力,连世家子弟都为之倾倒;
而自己今日因路堵步行,反倒意外得了几分“路人缘”,也算是一桩趣事。
贾政跟着龟公,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穿行——邀月楼内人声鼎沸,一楼大堂里,酒气混着脂粉香扑面而来,桌椅被挪得七零八落,不少公子哥搂着歌姬,高声谈笑。
龟公一路赔着笑,引着贾政往二楼雅间去,时不时还要拨开挡路的仆从,嘴里念叨着:“借过,借过,给让条道。”
好不容易进了雅间,刚坐下,便听见楼下传来阵阵吹捧声。
台上虽有歌女弹着琵琶、唱着小曲,可那婉转的调子,早被台下的喧闹盖过了大半。
只听隔壁桌一位锦袍公子拍着另一位的肩,高声道:
“王兄昨日在城外猎场射中三只鹿,真是好身手!我爹还说,往后京里年轻一辈,就属王兄最有出息!”
被称作“王兄”的公子立刻摆手,脸上却满是得意,转而吹捧道:
“李弟才厉害!前日听说你给令尊寻来一幅吴道子的真迹,令尊在朝堂上都被陛下夸了,这才是真本事!”
又有一人凑过来,端着酒杯笑道:
“你们都不如张兄!张兄上月给太后进献了一对暖玉如意,太后特意赏了匾额,这可是咱们京中独一份的荣光!”
一时间,满场都是“兄台厉害”“令尊高义”的奉承话,你捧我一句,我夸你一句,热闹得像菜市场,哪还有半分听曲儿的雅致。
贾政皱了皱眉,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他本以为邀月楼是清雅之地,难得竟有这般浮夸喧嚣。
龟公站在一旁,见贾政神色淡然,连忙解释:
“大人您别见怪,这几日新花魁刚出来,公子爷们都想着凑热闹,难免闹了些。您要是嫌吵,小的这就去让人把雅间的门关上,再让歌姬到屋里来唱?”
贾政摆了摆手:“不必了,我等的人还没来,先等等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