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话音刚落,贾政脸上的轻松便渐渐褪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椅臂——起初听秦可卿点破“饮食习惯影响盐耗”,他只觉豁然开朗,可转念一想,却又生出新的疑虑。
他原本就觉得户部左侍郎突然参奏林如海有些蹊跷,虽被户部尚书“备战需增收”的说辞暂时打消了疑心,但此刻结合“口味变、盐耗降”的细节,那份不对劲的感觉又翻涌上来:
“寻常百姓跟风改口味,是潜移默化的事,户部远在京城,怎会精准算出‘人均少三成’的差额?”
“连扬州府在册人口、日常盐耗的细账都算得丝毫不差,倒像是早有准备,专门等着用这‘差额’做文章。”
秦可卿见他神色凝重,也收敛了笑意:“老爷是觉得,侍郎的参奏不是偶然?”
“恐怕不是。”
贾政沉声道,
“户部尚书说他‘忧心盐政、为备战增收’,可若真是为了国库,得知盐耗降是因饮食习惯,理应先核实再上奏,而非急着在朝堂上弹劾林如海。”
“他这般急切,更像是故意忽略‘民生细节’,只想抓住‘差额’发难。”
他脑中飞速梳理线索:
林如海是自己扶持的人,秦可卿的商队掌控着江南盐路,扬州更是贾家的根基——若能借“盐量差额”扳倒林如海,或是逼迫贾家加税,既能打击贾家在江南的势力,也能将盐利重新分到其他派系手中。
而户部左侍郎背后,怕是站着那些觊觎江南盐利、不满贾家崛起的旧臣,甚至可能与前几日被提及的“甄家旧部”有关。
“更可疑的是‘五年南下’的说法。”贾政补充道,“户部尚书说北方部族五年一波南下,明年初便到,可边境探子传回的消息,不过是‘异动频繁’,并未有明确集结迹象。”
“他们这般笃定‘战事必起’,再借着‘国库空虚’逼贾家加税,倒像是一套提前设计好的说辞——先造‘战事焦虑’,再拿‘盐税差额’施压,步步紧逼,让咱们不得不妥协。”
秦可卿听得心头一凛:“照老爷这么说,这场参奏,从头到尾就是冲着咱们贾家来的?”
“极有可能。”贾政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他们算准了皇帝看重国库增收,算准了我会为林如海、为扬州产业辩解,却没料到‘饮食习惯’这处细节——若不是你细心发现,咱们怕是真要陷入‘加税失民心’或‘抗旨触圣怒’的两难境地。”
他站起身,在屋内踱了两步,语气渐渐坚定:
“看来,这次户部去扬州核查,咱们不能只准备‘饮食习惯’的证据,还得暗中查一查左侍郎的底细——看看他与哪些势力往来,是否与江南旧盐商、甄家有牵扯。只有摸清背后的人,才能真正化解这场针对贾家的算计。”
秦可卿颔首应道:
“我这就让人去安排,让贾琏在扬州暗中查访,再让京里的人盯着户部左侍郎的动向。”
“咱们既要在明面上说清盐耗差额的真相,也要在暗处揪出背后的黑手,免得他们日后再兴风作浪。”
屋内的烛火摇曳,映着两人凝重却坚定的神色。
第二日天未亮,贾政便带着连夜写好的密折,提前赶往皇宫。
身为二品大员,他有直接向皇帝递折的权限,无需经通政司中转——这般安排,既是为了避开可能存在的眼线,防止奏折内容泄露,也是为了让皇帝第一时间知晓他对“盐务弹劾”的深层猜测。
御书房内,皇帝接过密折,见封皮标注“密奏”二字,便屏退左右,独自展开阅览。
奏折中,贾政先是详细说明了秦可卿发现的“江南饮食习惯改变致盐耗下降”的细节,附上荣国府及扬州部分商户的用盐记录作为佐证,解释了“人均耗盐低于京师”的真实缘由;随后话锋一转,坦诚表达了自己的疑虑:
一是户部左侍郎弹劾前,似已提前备好扬州人口、盐耗的精细账目,却刻意忽略“饮食变化”这一民生细节,发难时机蹊跷;
二是结合北方战事“五年一波”的说法,怀疑左侍郎与背后势力借“国库空虚”“备战增收”为由,实则想借盐务问题打压林如海,进而染指盐利;
三是恳请皇帝暗中核查左侍郎的人脉往来,看其是否与江南旧盐商、甄家残余势力有牵扯。
皇帝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手指在密折上轻轻敲击——昨日朝堂上,他虽驳斥了户部左侍郎,却未深思背后是否有更深算计。
如今贾政的密奏,不仅解释了盐耗差额的真相,更点出了“借题发挥”的可能性,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场弹劾风波。
“朕竟没料到,饮食口味的变化,竟成了这场风波的关键。”皇帝放下密折,看向贾政,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又有几分凝重,
“你怀疑左侍郎背后有人指使,倒也并非无稽——江南盐利刚从甄家手中收回部分,确实有人眼红,想借机搅局。”
贾政躬身道:“臣不敢妄下定论,只是诸多细节串联起来,难免心生疑虑。”
“若左侍郎真是为了盐政、为了备战,便该先核实盐耗差额的缘由;可他急于弹劾,反倒显得别有用心。”
“臣恳请陛下暗中核查,既是为了还林如海清白,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借盐务动荡,影响江南稳定与国库增收。”
皇帝沉吟片刻,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此事若不查清楚,日后定会再生事端。朕会让锦衣卫暗中调查左侍郎的动向,同时也会叮嘱前往扬州的御史,除了核查盐务,也要留意是否有旧势力暗中作梗。”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盐耗差额的真相,待扬州核查结果传回,朕会在朝堂上公开说明,既洗清林如海的嫌疑,也堵住那些想借题发挥的人的嘴。你且放心,江南盐务刚有起色,朕不会让任何人毁了这局面。”
贾政心中一松,躬身谢道:“臣谢陛下明察。”
离开御书房时,天已微亮。
贾政望着皇宫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心中安定了许多——密奏已递,皇帝也已生警觉,接下来只需静待核查结果与暗中调查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