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浸透荣国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贾政叫来养鸽人老张,亲手将写着“查扬州民生实情,学子事虽平,恐有复燃,速报”的字条,系在信鸽腿上的铜环里——动作间神情如常,仿佛只是寻常问询。
老张刚将信鸽放飞,贾政便屏退左右,反手关上书房门。
他立于窗前,望着信鸽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双目骤然闭合,周身气息瞬间收敛。
下一秒,一缕几乎无形的神魂从头顶飘出,如轻烟般追向那只信鸽,眨眼间便融入鸽身。
被神魂附体的信鸽,骤然一改往日的滞涩,翅膀扇动的频率变得均匀有力,飞行轨迹也更显灵活——避开低空的树影,绕开可能潜藏天敌的林带,甚至能借着晚风调整方向,速度比寻常信鸽快了数倍。
贾政的神魂附着在鸽身上,清晰感知着夜风的流向、夜色中的动静。
他没指望信鸽能万无一失传递消息,更没打算等专人往返的漫长时日——扬州之事关乎民生隐患,更牵扯他心境松动的关键,他必须亲自确认。
信鸽掠过京城城墙,朝着江南方向疾驰。
夜空中偶有鹰隼的影子掠过,却被贾政借鸽身灵活避开。
他的神识笼罩着周围数里范围,既能察觉潜在危险,也能隐约感知下方城镇的气息——途经的村落一片寂静,只有零星灯火,想来百姓早已安歇,可这份寂静背后,是温饱无忧,还是忍饥挨冻?
这个念头刚起,神魂便微微震颤。
贾政压下心绪,专注控制信鸽加速——他必须尽快抵达扬州,从林如海口中问出实情,也只有弄清民生真相,稳住那扬州之事。
夜色中,信鸽如一道灰影,划破长空,朝着扬州的方向飞速而去。
书房内,贾政的肉身仍静立窗前,而他的神魂,已随着这只信鸽,踏上了前往江南的加急之路。
扬州巡抚府的书房内,烛火仍亮着。
林如海刚揉着眉心放下案上的公文,想起白日里还在街头议论的学子之事,眉头又皱了起来——虽已驱散人群、革了功名,可街头巷尾的流言仍未平息,总让他觉得心有不安。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翅膀扑棱的轻响。
林如海抬头,见一只信鸽落在窗台上,正歪着头看他,心中不由诧异——这个时辰,怎会有信鸽来?
且寻常信鸽送信,只会落在专门的鸽舍,从不会直接飞到书房窗前。
他刚要起身去看,那信鸽忽然张开嘴,竟传出了贾政沉稳的声音,清晰得仿佛人就在眼前:“如海,深夜叨扰,是有一事急问。”
林如海惊得猛地顿住脚步,眼中满是错愕——他虽知贾政修为高深,却从未想过对方竟能以神魂附鸽、隔空传声!
他连忙走到窗前,压低声音道:“存周?这……这是你的手段?”
“事急从权,没时间细说。”信鸽口中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我今日听人提及扬州百姓生计艰难,想问你,学子之事虽平,底下的民生实情究竟如何?是不是真到了连粗粮都不够吃的地步?若真是如此,单革几个学子功名,恐难压下隐患。”
林如海闻言,脸上的错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凝重。
他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确保四周无人后,才轻声回道:“存周所言非虚。江南盐价虽未暴涨,可私盐断了后,正盐供应一时跟不上,有些偏远州县已出现‘盐荒’;加之去年秋收欠丰,佃户交完租子,确实有不少人家只能靠野菜掺粗粮度日——学子闹事,表面是为‘请愿’,实则也有百姓不满的情绪在里头。”
信鸽沉默片刻,贾政的声音再次传出,带着几分沉郁:“果然如此。干柴已备,只缺火星。你且多留意,近日若有异常,立刻派人传信,我想想办法。另外,注意安危,你可是林家支柱。”
“多谢政兄挂心!”林如海连忙应下,心中悬着的石头稍稍落地——有贾政这话,扬州之事或有转机。
“事不宜迟,我先回去。”贾政的声音顿了顿,又道,“此事暂时保密,勿让旁人知晓信鸽传声之事。”
话音落,信鸽便振翅飞起,朝着京城的方向飞去。
林如海站在窗前,望着鸽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仍有些震撼——贾政竟能做到这一步,不仅是修为高深,更可见其对扬州之事的重视。
信鸽刚飞出扬州地界,夜空中忽然闪过一缕微不可察的青烟——贾政的神魂悄然脱离鸽身,任由信鸽按原路飞回京城,自己则化作一道流光,在夜色中短暂盘旋,目光似能穿透黑暗,望向扬州城的方向。
确认了林如海口中的民生实情,他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一半——至少摸清了“干柴”的成色,不至于像先前那般茫然。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计较:
扬州是江南重地,盐政、漕运皆握在此处,他好不容易借着学子之事,让周瑞站稳脚跟,同时林如海和贾琏将触手伸到这富庶之地,绝不能轻易放手,更不能再把这块肥肉还给甄家。
甄家在江南经营多年,盘根错节,若因民生问题处置不当,让他们趁机夺回扬州的掌控权,不仅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荣国府在江南的布局也会彻底崩盘。
更重要的是,扬州的民生气运,或许正是他突破鬼仙之境的关键——若能稳住这里的民生,既解了“干柴起火”的隐患,也能借此明悟天人之道,可谓一举两得。
“绝不能退。”贾政的神魂在夜风中低语,语气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他已想好,回去后便立刻调拨粮种与农具,让周瑞联合林如海,先缓解百姓的燃眉之急;
同时再派人去扬州,暗中调查盐商的囤盐情况,一步步收回盐政的掌控权——既给百姓生路,也断了甄家反扑的可能。
念头既定,神魂不再停留,化作一道快得极致的流光,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书房内,静立窗前的肉身指尖微动,眼底缓缓睁开,眸中已没了先前的疑虑,只剩沉稳的决断——扬州这盘棋,他不仅要下,还要下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