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傍晚,阿福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书房,脸上带着难掩的激动,手里紧紧攥着几张纸:“老爷!查到了!那案子果然有问题,还真牵扯到了甄家!”
贾政放下手中的卷宗,抬眸道:“仔细说。”
“是通过刑部的李老吏查的,他翻到了当年的密档底册。”阿福把纸递过去,声音压得极低,“三年前那案子,是旧京京郊农户王家。甄家有个子弟叫甄楚然,在京郊游玩时见王家女儿貌美,竟强抢回去,那姑娘性子烈,抵死不从,被甄楚然活活打死了!”
贾政看着底册上的记录,字迹潦草却清晰,写着“王氏女,十七岁,被虐毙于甄家别院”,后面还有几个模糊的指印,显然是当年经手的小吏偷偷留下的。
“王家去顺天府告状,可甄家在京郊势力盘根错节,官官相护,根本没人敢受理。”阿福继续说道,“老两口不甘心,变卖了家产,带着小儿子来神京城,想告御状,却被张麒麟的人拦在了都察院外。”
“张麒麟?”贾政眉头一挑。
“是!李老吏说,当年是甄家托了张麒麟,许了他五千两银子,让他‘摆平’。”阿福点头,“张麒麟转头就报给了张启年,父子俩合计着,直接把王家三口‘请’进了都察院,对外说递解回原籍,实则……实则当晚就让人勒死了,尸体扔进了永定河。”
底册最后一页,画着个潦草的河流符号,旁边写着“三更,三具”,触目惊心。
贾政捏着纸的手微微颤抖,不是愤怒,而是终于抓住了实锤的冷静。
甄家子弟草菅人命,张麒麟收钱办事,张启年包庇掩盖,一家三口惨死,这桩案子,将三方的龌龊死死绑在了一起!
“那甄楚然呢?”
“早就回江南了,听说现在在扬州管着甄家的盐号,活得逍遥自在。”阿福啐了一口,
“张麒麟死后,这案子本就该烂在地里,没想到李老吏当年留了个心眼,把底册藏在了旧档堆里,才没被张启年搜走。”
贾政将底册收好,指尖冰凉。
难怪张启年处处维护甄家,难怪张麒麟与甄家往来密切,原来早在三年前,他们就因这桩人命案,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李老吏那边,赏。”贾政沉声道,“让他把底册再藏好,不要声张。”
“是!”
阿福退下后,书房里一片死寂。
贾政望着窗外的夜色,眼中寒光闪烁。
这桩案子,便是刺向张启年与甄家的最好武器。
甄家子弟草菅人命,张启年父子包庇杀人,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更妙的是,此案牵涉旧京京郊农户,与江南盐务无关,就算翻出来,也不至于立刻惊动甄家在江南的根基,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张启年,你的死期,近了。”贾政低声自语。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王家案”三个字,又圈住了“甄楚然”与“张启年”的名字。
时机到了。
只要将此案呈上去,哪怕不能立刻扳倒张启年,也能让他在朝堂上陷入被动,让皇帝看清他的真面目。
而甄家,也会因这桩旧案,被拖入浑水。
窗外,永定河的方向传来隐约的风声,仿佛在诉说那一家三口的冤屈。
贾政知道,是时候让这沉冤,重见天日了。
贾政望着案上那册沾着血痕的底册,眉头紧锁。
太上皇勒令他闭门学习,不得参与朝政,这桩王家案若由他直接递上去,怕是会触怒上意,反倒坏事。
思来想去,唯有迂回行事。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周瑞,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此人刚上任不久,听说在都察院步履维艰——张启年明里不说,暗地里却处处使绊子,底下人见他是自己举荐的,更是避之不及,至今没拿出像样的政绩。
“这案子,便送他做份贺礼吧。”贾政低声自语。
周瑞急需一个机会站稳脚跟,而王家案牵连张启年与甄家,一旦查实,便是泼天的功劳,足以让他在都察院挺直腰杆。
当夜,周瑞正在书房唉声叹气。
桌上摊着几份弹劾奏章,却都被张启年以“证据不足”压了下来。
他原以为升了右佥都御史,能大展拳脚,没料到处处受制,连底下的书吏都敢阳奉阴违。
“唉,这般下去,不出半年,怕是就要被调去闲职了。”周瑞揉着眉心,只觉前途黯淡。
谁都知道他是贾政一派,如今贾政被勒令闭门,张启年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就在这时,下人匆匆进来:“老爷,荣国府派人送贺礼来了,说是贾大人给您道贺的。”
周瑞一愣。
贾政闭门谢客多日,怎会突然送贺礼?
他起身走到前厅,只见贾府的小厮捧着个锦盒,恭恭敬敬地递上来:“我家老爷说,周大人新官上任,这份薄礼,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小厮走后,周瑞捧着锦盒回到书房,打开一看,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王家案”三个字。
他心中一动,连忙翻开,越看脸色越沉,到最后,双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甄家子弟虐杀民女,张启年父子收受贿赂、草菅人命……桩桩件件,都写得清清楚楚,连当年经手小吏的指印、永定河抛尸的细节都有记录,证据确凿!
“贾大人……”周瑞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与感激。
他瞬间明白,这哪里是贺礼,分明是贾政给自己递来的利刃,一把能劈开困局、直刺张启年的利刃!
有了这桩案子,他便能绕过张启年,直接上奏陛下。
一旦查实,张启年必然元气大伤,而他周瑞,也能借此案一鸣惊人,彻底在都察院站稳脚跟。
周瑞紧紧攥着册子,先前的颓丧一扫而空,眼中燃起熊熊斗志。
他走到窗边,望着荣国府的方向,深深一揖:“贾大人这份情,周某记下了!”
夜风吹进书房,卷起案上的奏章,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周瑞知道,从今夜起,都察院的天,该变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