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盘腿坐着,手里的佛珠早已失去光泽,他调息了半个时辰,额角却沁出冷汗——功法运行到关键处,总被周遭的喧嚣打断,那些酒楼的丝竹、码头的号子、甚至远处传来的孩童啼哭,都像针一样扎在识海里,让他无法静心。
“从神京到扬州,这一个多月,修为不仅没进益,反倒退了半分。”
和尚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满是疲惫,“咱们的功法本就需在深山古刹里清修,哪禁得住这尘世的浊气?再待下去,别说对付贾政,怕是自身都要出岔子。”
他们修炼的是旁门秘术,需借天地灵气与阴邪之气滋养,可尘世之中,灵气稀薄不说,更有朝廷气运、人伦烟火层层阻隔,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他们浑身不自在。
白日里混迹人群,只觉得胸口发闷;夜里想寻处阴地吐纳,又被扬州城的阳气冲得心神不宁。
“今夜若再不成事,便只能先撤了。”
道人望着破庙外的月光,眼底闪过一丝不甘,“总不能为了林家那丫头,把自己耗死在这俗世里。”
和尚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泥土:“盐商那边说三更动手,成与不成,就看这最后一次。成了,完成使命,太虚幻境自不会计较;不成,便回深山蛰伏,再做计较,反正还有时间。”
夜风穿过破庙,卷来运河的潮气,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憋闷。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默默调息,可无论如何凝神,都挡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适——这红尘俗世,终究不是他们该待的地方。
三更的梆子声隐隐传来,远处忽然亮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动手了。”和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也散去了。
成败在此一举,也是时候离开这让他们浑身不自在的尘世了。
夜深得像泼翻的墨,扬州城刚浸在一片宁静里,忽然被一声尖利的呼喊划破——“救火啊!城西粮仓着火了!”
喊声像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城西本是荒僻处,可这几年民房渐渐往粮仓周围搭盖,密密麻麻挤成了片。
干燥的夜风一吹,粮仓的火势便疯了似的蔓延,很快舔舐到旁边的草房,“噼啪”作响的燃烧声里,夹杂着百姓的哭嚎与呼救。
城郊破庙里,一僧一道听到远处冲天的火光,脸上同时露出笑意。
“总算成了。”道人抚着脖颈的伤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火势这么大,林府的护卫再严,也得分人去救。”
和尚望着火光,指尖捻动的佛珠停了停:“盐商这点用处,总算没白养。”
他们要的就是这混乱——护卫一撤,林府的防卫便会出现破绽,无需对其施展强硬手段,届时无论是对黛玉下手,还是贾敏都易如反掌。
通判署后院的偏厅里,烛火摇摇晃晃,映得满室暖昧。
贾琏半倚在榻上,怀里搂着个身段妖娆的粉头,正是扬州城里有名的苏三姑娘。
那女子纤手捻着酒壶,给贾琏斟了杯酒,声音软得像棉花:“爷,这‘女儿红’可是埋了十年的,尝尝?”
贾琏哈哈一笑,搂着她的腰往怀里紧了紧,酒气混着脂粉香扑面而来:“还是三姑娘懂我。”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手却不老实,顺着女子的衣襟滑下去,惹得对方一阵娇嗔。
旁边还坐着两个差役,正搂着别的妓女划拳,嘴里污言秽语不断。
自贾琏到扬州,借着查勋贵之名,时常在衙署里摆这种“小宴”,一来二去,倒成了公开的秘密。
“爷,您瞧这扬州城,可比京城热闹多了吧?”苏三姑娘往他耳边吹气,“那些盐商送的玩意儿,奴婢给您收着呢,保准新奇。”
贾琏捏了捏她的脸,眼中带着几分醉意:“热闹是热闹,就是差事不省心。”
他嘴上抱怨着,手却没停,扯开了女子腰间的绦带,引得满室浪笑。
正闹着,门外的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人!不好了!城西粮仓着火了!”
贾琏被这声喊惊得一哆嗦,酒意醒了大半。
他猛地推开怀里的女子,坐直身子,脸上还带着潮红:“什么?着火了?”
苏三姑娘见他变脸,吓得不敢作声。
旁边的差役也慌忙推开妓女,讪讪地站着。
贾琏蹬上靴子,胡乱拢了拢衣襟,先前的狎昵荡然无存,只剩下几分被搅了好事的烦躁:“废物!着个火慌什么?去,传我的话,让巡街的差役都去救火!”
小厮刚要跑,他又喝住:“等等!去林大人府上通报一声,就说人手不够,请他……”
话没说完,已大步往外走,袍角还沾着根女子的发丝,被夜风一吹,飘落在地。
偏厅里的妓女们面面相觑,烛火依旧摇曳,只是那暖昧的气氛,早已被仓惶的脚步声冲得干干净净。
苏三姑娘捡起地上的酒杯,望着贾琏消失的方向,撇了撇嘴:“官老爷的兴致,真是说没就没。”
“备马!”
贾政沉声道,脑子里飞速盘算——夜晚差役多在营中休息,分散各处,召集起来费时;百姓慌乱,若没人主持,怕是要出更大的乱子。
赶到火场时,果然一片混乱。
几个差役正徒劳地用木桶泼水,可火势太大,杯水车薪。
“都愣着干什么!”贾琏翻身下马,厉声喝道,“去敲锣召集人手,再把附近的井都圈起来,组织百姓接力打水!”
他一边指挥,一边让人去通知知府,可派去的人很快回来禀报:“知府大人府里说,大人偶感风寒,已睡下了……”
贾琏暗骂一声,这老狐狸分明是怕担责,躲起来了。
可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火势越来越猛,差役人手严重不足,再拖下去,不知要烧死多少人。
“备轿,去林府!”
林府的灯火也亮了,林如海听闻火情,正站在廊下蹙眉。
见贾琏匆匆进来,不等他开口便沉声道:“我已让羽林军分出一半去救火,锦衣卫留下护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