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寿宫暖阁内,鎏金炭炉烧得通红,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寒意。
皇帝望着太上皇膝上的龙泉剑,喉结滚动,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爬。
自登基以来,他从未见过父皇如此震怒 ——
紫檀木茶盏被摔得粉碎,残片上的缠枝莲纹刺得他眼睛生疼。
“废物!”
太上皇的龙泉剑鞘重重砸在金砖上,惊得梁上灰尘簌簌掉落,
“连自己侄女儿都护不住,你这皇帝当得有何用?”
皇帝扑通跪下,明黄龙袍拖在碎瓷片上:
“儿臣知错…… 只是此事牵连甚广,那幕后之人藏得实在太深,儿臣的人追查多日,仍是毫无线索……”
“太深?”
太上皇冷笑,枯瘦的指节重重敲了敲案上一摞密报,纸张被拍得发出闷响,
“神京城流言四起,百姓皆知的事,你却查不出个头绪?”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浑浊的痰液险些溅在奏折上,随侍太监忙递上参茶,却被一把挥开。
皇帝心中一颤,偷偷抬眼观察父皇的神色。
他当然清楚秦可卿身世特殊,作为太子哥哥唯一血脉,那夜大乱之后,被秘密养在秦业家中,
太上皇心灰意冷将皇位传给了与太子关系最好的小四,为了保护太子的唯一血脉,
并未公开秦可卿的真实身份,如今却因一场意外陷入舆论漩涡。
“儿臣失职!”
皇帝重重叩首,额头撞在碎瓷上,渗出血丝,
“但贾政两次救可卿于水火,若没有他……”
他声音渐弱,那日在金水桥边,
太医面色凝重地回禀 “姑娘若再晚半个时辰,必肺寒而亡” 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太上皇忽然站起身,剑鞘挑起皇帝下巴,冰冷的金属触感让皇帝浑身僵硬:
“所以你想让朕的亲孙女给区区一个员外郎做妾?亏你说得出口!”
剑尖擦过皇帝袖口,布料裂开一道细缝,腕间淡青色胎记若隐若现 ——
那是与太子相同的印记,此刻却因恐惧微微颤抖。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皇帝想起七岁那年,
父皇也是这般用剑指着他,质问是否偷拿了太子哥哥的玉扳指。
那时的他吓得尿了裤子,如今虽贵为天子,在父皇面前却依旧如同惊弓之鸟。
“儿臣不敢!”
他慌忙扯了扯破损的袖口,
“儿臣是想…… 想让贾政娶可卿为正妻!贾政虽为员外郎,但乃贾府嫡子,袭了爵产。”
“若可卿以秦业之女的身份嫁入,明媒正娶为正妻,既能堵住悠悠之口,又可借贾府之势……”
“住口!”
太上皇突然暴喝,龙泉剑 “哐当” 一声插回剑鞘,震得整个暖阁嗡嗡作响,
“贾府?当年那档子事,朕可还记得清楚!”
皇帝心中 “咯噔” 一下,猛然想起多年前太子被构陷 “私吞赈灾银”,
时任工部尚书的贾政之父贾代善,正是带头弹劾的大臣之一。
父皇对贾府的怨恨,早已根深蒂固。
“儿臣糊涂!”
皇帝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记耳光,脸颊瞬间红肿,
“儿臣只是想着,贾政与可卿有了…… 肌肤之亲,若不嫁他,恐难封天下人之口……”
皇帝不敢再言语,低头盯着地面的金砖。
砖缝里嵌着陈年香灰,像极了他心中难以愈合的裂痕 ——
自登基以来,他处处受制于父皇,看似手握皇权,实则连选妃的权力都没有。
如今,连亲侄女的婚事,也不过是父皇手中的棋子。
大殿内寂静无声,只有太上皇沉重的喘气声,
“就按你计划。”
太上皇忽然落座,语气稍稍缓和,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秦可卿婚事,你安排好,我不要听到意外。至于那个幕后黑手……”
他眼神瞬间变得阴鸷,
“你若再查不出,就别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皇帝浑身一震,额头再次重重磕在地上:
“儿臣定当竭尽全力!只是贾政那边…… 如何处置?他毕竟救了可卿。”
“救了人,自然要赏。”
太上皇摩挲着剑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着令其官升三品,任工部侍郎。不过……”
他故意停顿片刻,
“虞衡清吏司最近进展缓慢,先让贾政督办,若成了,这工部侍郎自然给他。”
“赏罚分明,方能服众。”
皇帝心中一凛,暗暗佩服父皇的权谋之术。
“儿臣明白。”
他叩首在地,这时,暖阁外传来钟鼓之声,已是早朝时分。
起身时,皇帝看着自己被炭火烧得扭曲的影子,恍惚间觉得那影子恰似朝堂上那些阿谀奉承的大臣。
走出宁寿宫,寒风扑面而来,他却觉得比暖阁里畅快得多。
摸了摸腕间的胎记,皇帝想起太子哥哥被圈禁前塞给自己的玉佩,上面刻着 “苟利国家生死以”。
那时的他不懂,如今却深刻体会到,在天家,骨肉亲情从来都要为权力让步。
“陛下,早朝……”
太监总管小心翼翼地提醒。
“知道了。”
皇帝整理好龙袍,脸上恢复了九五之尊的威严,
心中却暗自思索着该如何在父皇的威压下,揪出那个搅乱局面的幕后黑手。
轿辇缓缓前行,他望着轿帘上的金龙,不禁又想起贾政。
金銮殿上,鎏金蟠龙柱映着晨光,皇帝杨佑端坐在龙椅上,目光如炬地望向殿下众臣:
“工部,边境战事吃紧,兵器制造究竟能否按时完成?”
工部尚书李清廉出列,神情凝重:
“启禀陛下,虞衡清吏司上下尽心督办兵器制造,无奈户部银两迟迟未到账,许多材料无法及时购置,导致进度缓慢,恐怕难以按时完成啊。”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王沧海便站了出来,满脸不认同:
“陛下,国库银两就这么多,各处都等着用钱。工部不想着如何克服困难,反倒把责任推到户部头上,这实在是不妥。”
皇帝杨佑听着双方的争论,心中已有计较。
他自然是认同户部尚书的说法,毕竟国库空虚他最清楚。
况且还要给贾政创造机会,插手虞衡清吏司事物,现成的理由。
于是,他沉下脸,语气严肃:
“兵器制造关乎边境安危,如此重要之事却因银两问题拖延,虞衡清吏司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