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走出族学大门时,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
他回头望了眼 务本堂 的匾额,阳光照在朱漆上,晃得人眼晕。
这贾府,是真的不一样了。
去年,他还在为账房亏空焦头烂额,如今路过库房,竟能听见管事们核账的算盘声,清脆得像雨后的蝉鸣。
老爷慢走。
守门的老仆弯腰时,后腰的旧伤显然还没好利索,却比从前挺直了许多。
贾政记得这老仆原是跟着贾赦的,前年在花楼被打瘸了腿,王夫人那时只给了两文钱就让他卷铺盖,还是李纨让人抬回府医治的。
你的腰怎么样了?
贾政停下脚步,看着他腰间缠着的药布。
老仆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连忙笑道:
好多了,多亏了族学的周先生,给的膏药比外面药铺的管用。
贾政这才想起秦可卿推行的定期体检 —— 每月初三,让周先生带着徒弟给府里上下看诊,连扫地的小厮都有份。
起初还有人抱怨耽误干活,直到去年冬天,厨房的张妈被查出肺痨早期,及时隔离医治,才没在府里传开。
贾政的靴底碾过路上的碎石,忽然想起李纨刚接手时的模样。
那时她刚守寡,穿着素色衣裳,站在荣庆堂的台阶下,连大声说话都发颤。
可就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在他的支持下,大力整饬府内风气,发卖了一批奴才,刹住了奴才不该有的心思。
当时贾赦气得摔了茶碗,贾母却默不作声地给她拨了两顷良田,让她安心理事。
老爷,前面是祭田的账目房。 小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贾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三间新盖的瓦房前,几个账房先生正围着个老农说话。
那是秦可卿去年提议购置的百顷祭田,租给佃户时只收三成租,还请了老农教他们种新粮种。
今年的收成怕是要比去年多两成。 老农粗糙的手在账本上点着,就是那几亩沙地,还得请先生看看怎么改良。
账房先生笑着应道:已经让族学的孩子们记下来了,黄举人说找本《农政全书》来研究研究。
贾政站在树影里,听着他们盘算来年的收成,忽然想起原着里贾家抄家时,连祖坟都被刨了的惨状。
如今有了这百顷祭田,就算将来真有什么变故,族人至少饿不死,而且族学的各项开支凭借着祭田就足够。
也算是为贾家留下重新崛起的机会。
往西街走走。 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那里是秦可卿设粥棚的地方,每逢太上皇、皇上和皇后寿辰,都会开棚,施粥一个月,竟让荣国府在神京的名声好了大半。
刚走到街口,就听见孩子们的笑闹声。
十几个衣衫整洁的孩童围着粥棚,手里捧着粗瓷碗,碗里的小米粥熬得稠稠的,上面还飘着几粒红枣。
那不是贾二老爷吗?
卖豆腐的老汉指着贾政,嗓门洪亮,
嘉善县主的夫君,让咱穷人家的娃时不时也能喝上热粥!
周围的百姓纷纷回头,眼神里没有了从前的畏惧,反倒带着几分亲近。
贾政的喉结动了动,想起王夫人在时,这些百姓见了贾府的人就像见了豺狼,躲都来不及。
原着中王熙凤放的高利贷,不知逼死了多少这样的人家。
老爷,该回府了。 小厮轻声提醒,夫人说午时要给您炖参汤。
贾政点点头,转身时却撞见个熟悉的身影。
是户部的李主事,正背着药箱从胡同里出来,药箱上还沾着点泥。
李大人? 贾政有些诧异,您怎么在这儿?
李主事见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笑道:家母住这附近,过来看看。
可他转身时,药箱的布帘被风吹起,贾政分明瞥见里面放着的,是给肺痨病人用的特效药。
这附近住着的,只有粥棚旁边那几户最穷的人家。
李主事是太上皇的人,怎么会给贾家施粥的百姓送药?
贾政的心头猛地一沉。
他看着李主事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粥棚里欢笑的孩童,忽然觉得这 好名声 背后,似乎藏着什么。
去查查李主事最近常来这附近做什么。 贾政对小厮低语,声音冷得像冰。
小厮愣了愣,连忙应声:
回府的路上,贾政的脚步慢了许多。
族学的朗朗书声,祭田的丰收希望,粥棚的百姓笑脸……
这些确实让贾府变好了,可这变化,真的能瞒过所有人吗?
不知道太虚幻境内的人是否会出来阻碍自己。
毕竟贾家的情况好了很多,原着中的不足之处也让贾政给修复了。
况且贾政如今也是从三品大员,贾家在朝堂也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这贾府的改变,早已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那些消失的骄矜之气,不知道会不会改变既定的命数。
贾政推开荣国府的大门时,正午的阳光正烈。
秦可卿带着丫鬟迎出来,鬓边的珠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老爷回来了?参汤刚炖好。
贾政看着她温柔的笑脸,忽然觉得这深宅大院里,也总算是安稳了许多。
参汤不急。 贾政的声音平静,最近府里没有什么异常吧。
秦可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
没有什么特殊的。可是发现了什么?
“今日在西街,撞见了户部的李主事。” 他的指尖划过书页上的纹路,那纹路像极了李主事药箱上沾着的泥印。
秦可卿正为他研墨的手顿了顿,墨锭在砚台上蹭出道深痕:“李主事?就是那个跟着李嵩的?”
她放下墨锭,取过帕子擦了擦手,帕子上绣的缠枝莲被指尖攥得变了形。
“他背着药箱,从施粥棚后面的胡同出来。”
贾政抬眼,目光落在秦可卿鬓边的珍珠上,那珠子是去年太上皇赏赐的,此刻却泛着冷光,
“西街那片,”
秦可卿的睫毛颤了颤:“那三户…… 都是领过咱们粥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声音压得极低:
“前几日周瑞家的说,有个穿青布衫的人总在粥棚附近转悠,问东问西的,莫不是……”
“是也不是。”
贾政打断她,伸手将案上的《族学名册》推过去,
“李主事是太上皇的人,他不会亲自做脏活。”
“但他去西街,绝不是为了给百姓送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