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场广场的风还带着未散的血腥气，混着泥土的腥甜，在午后的阳光下慢慢蒸腾。地面上，之前激战留下的痕迹密密麻麻，玄铁盾的碎片嵌在碎石缝里，边缘还沾着红毛怪墨绿色的血痂，风一吹，血痂簌簌剥落。
几根断裂的矿镐歪在角落，其中一根的木柄上缠着半块磨得发亮的粗布，那是老矿工张叔常年用的工具，布面上还能看到他缝补的针脚。
最显眼的是广场中央那圈被“玄土锁龙阵”灼烧过的地面，土黄色的印记像一道丑陋的疤痕，连草芽都不敢往这边冒。
夜家的护卫们大多瘫坐在地上，没人顾得上整理衣袍。孙五把玄铁斧往身边一扔，斧刃“当啷”撞在石头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抓起水囊猛灌了几口，清凉的山泉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打湿了胸前染血的劲装，他抹了把嘴，笑得露出两排白牙：“妈的，刚才那红毛怪一爪子拍过来，我都能看见它爪尖的毒汁了，还以为要交代在这！多亏姑爷那剑快，不然我这胳膊早没了！”
他旁边的小李揉着右肩，眉头还皱着，之前被气浪震得脱了力，此刻胳膊还麻得像不是自己的。他附和道：“可不是嘛！大首领那拳头砸下来的时候，我腿都软了，姑爷居然能硬接！还有大小姐，冰棱射得真准，冻住那暗刃的脚踝时，我都看呆了！”
几个年轻护卫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姑爷那剑叫什么？”
“大小姐的冰系玄气怎么练的？”
连之前最沉默的赵三都忍不住插了句：“我跟了家主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战血境能硬撼战狂境的，姑爷这实力，搁整个镇海王朝都少见！”
矿工们也松了劲，围坐在树荫下。老矿工张叔靠在树干上，咳嗽着掏出烟袋，却手抖得半天点不着火，旁边的年轻矿工小王连忙帮他点上，小声问：“张叔，刚才那会飞的铁球是啥宝贝？把红毛怪全收走了，也太神了！”
张叔抽了口烟，缓了缓才道：“听大小姐身边的青鸾姑娘说，是天机阁的前辈带来的玄器，专门收魔兽的。那前辈看着像个普通老妇人，没想到这么厉害……”他说着，目光扫过不远处盖着粗布的几具尸体，声音低了些，“就是可惜了老李他们，昨天还跟我一起采矿呢……”
青鸾坐在他们旁边，右臂的麻布还渗着淡红的血渍，却没顾上自己的伤，正从储物袋里翻找干净的布条，分给受伤的矿工：“大家先忍忍，等支援队到了，就有伤药了。张叔，您肺不好，别抽太多烟，等下我给您拿点润肺的草药。”
东方青玄靠在夜凝霜身边的石柱上，指尖还残留着之前催动“破军”时的酸胀感。他侧头看了眼身旁的人，夜凝霜正望着远处矿道入口，银白的发丝被风拂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之前紧绷的下颌线此刻终于放松下来，只是左脚踝还微微踮着，裤脚卷起的地方，能看到脚踝处淡淡的淤青。
“脚踝还疼吗？”东方青玄放轻声音问，伸手想去碰她的脚踝，却被夜凝霜轻轻躲开，毕竟这么多人在场，她还是有些放不开。她摇了摇头：“没事，能走，就是刚才站久了有点酸。”
她的目光转向广场中央那几具尸体，粗布下的轮廓依稀能认出是之前护矿的护卫和矿工，声音软了些：“等支援到了，得好好安葬他们，家属那边……不能让他们寒心。”
“我已经记下来了。”东方青玄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麻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死者的名字和家属信息。
“刚才歇着的时候，我跟青鸾核对过，都是夜家的老护卫，还有矿场的老矿工，家里都有亲人等着。比如护卫生哥，他媳妇刚生了娃，还没见过爹。矿工老李，家里还有个瘫痪的老娘……”
夜凝霜接过麻纸，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熟悉的名字，眼眶微微发红，却很快抬手按了按眼角，压下翻涌的情绪：“抚恤金按最高规格给，护卫家眷每月补半石粮食，再给十两银子。矿工家眷除了抚恤金，要是家里有孩子愿意，以后可以进夜家的武馆学武，管吃管住。”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把他们的名字刻在夜家的英烈碑上，以后也可以祭拜。” 她说话时，风里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玄铁剑鞘碰撞的脆响。
众人瞬间抬头，只见矿场入口处出现一队玄色劲装的身影，夜家的支援队伍终于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六长老夜山，他身材高大，衣袍下摆沾着厚厚的泥点，显然是从泥泞的山道赶来的。腰间的玄铁剑鞘磕掉了一块漆，露出里面的精铁。
他脸上满是赶路的疲惫，眼白里布满血丝，下巴上的胡茬也没来得及刮，可他刚踏入广场，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抬手示意队员：“所有人听令！一分队守住矿场入口，排查周围五十步内的草丛和岩缝。二分队去灵矿存储区，守住大门，不准任何人靠近；三分队跟我来，保护大小姐！”
队员们虽个个面带倦色，却动作麻利地分散开来。一分队的队员贴着岩壁搜索，手里的短刀时不时拨开草丛，连一片晃动的叶子都不放过。二分队的队员守在灵矿存储区门口，玄铁盾拼在一起，形成一道严实的屏障。
夜山快步走到夜凝霜面前，声音虽有些沙哑，却依旧有力：“大小姐，赵山奉命前来支援，率队一百五十人，从西南方赶来！”
夜凝霜站起身，她的衣袍也沾着矿尘和血渍，却依旧身姿挺拔，语气沉稳：“六长老客气了，我们现在有三项紧急任务需要去办。
李队，你带十个人，拿着这个名册去清点矿场损失，重点查灵矿存储区的紫晶矿数量，还有矿道坍塌的地段，每一笔都要记清楚，有缺失的立刻报给我。第二，王队，你带二十人，把储物袋里的伤药都拿出来，先给矿工治伤，尤其是张叔和小王，张叔肺不好，别让他受了寒，小王的腿被碎石砸伤了，记得用夹板固定。
赵队长，你亲自带十个人，护送所有受伤的矿工返回夜家领地，路上多备些热水和干粮，走慢点没关系，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她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连矿工的名字和伤势都记得分毫不差。赵山愣了一下，他出发前还担心大小姐在激战过后会慌乱，没想到她此刻比平时还要冷静，连忙应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李队拿着名册，快步走向灵矿存储区。他蹲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的石门，里面的紫晶矿整齐地堆在木架上，泛着淡淡的紫光。他对照名册逐一核对，时不时回头问身后的老矿工：“张叔，这批是前天采的吧？数量对得上吗？”
张叔咳嗽着点头：“对，没错，那天我跟老李一起搬的，一共三百二十斤。”
王队则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个油纸包，里面装着止血散和接骨膏。他蹲在小王身边，小心地卷起小王的裤腿，只见小腿上一片淤青，还肿起老高。
王队一边用烈酒消毒，一边轻声说：“忍着点，可能有点疼。”小王咬着牙点头，却还不忘打趣：“王队，您这手法比镇上的医师还熟练！”
夜山则扶着老矿工张叔，慢慢往矿场入口走。张叔拉着他的袖子，絮絮叨叨地说：“多亏大小姐和姑爷啊，不然我们这些老骨头都得喂红毛怪……姑爷那剑真厉害，一道紫光就把红毛怪劈飞了，比话本里的英雄还厉害！”
夜山一边应着，一边让队员拿了件干净的外袍给张叔披上：“您放心，姑爷和大小姐都是好人，不会让咱们吃亏的。”
夜凝霜站在广场中央，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些。东方青玄走到她身边，从鸿钧塔里取出一个干净的水囊，递了过去：“喝口水吧，从结束到现在，你一口水都没顾上喝。”
夜凝霜接过水囊，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她连忙拧开水囊，喝了一口，清冽的水流过干涩的喉咙，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
就在这时，夜山突然快步走了回来，脸色比刚才严肃了不少，他走到夜凝霜面前，压低声音道：
“大小姐，有件事要汇报给你，我们在来的路上，发现了三处天武王府的暗哨痕迹。”
夜凝霜握着水囊的手猛地一紧，水囊边缘被捏得变形：“具体说说。”
“第一处暗哨在苍茫山脉的岔路口，藏在一棵老槐树上，树洞里还留着他们用的符纸，是天武王府专用的传讯符。
第二处在密林里，地上有新鲜的脚印，比咱们的靴子宽半寸，应该是暗刃穿的玄铁靴。
第三处离矿场只有三里地，藏在一块巨石后面，石头上还沾着他们的玄气残留，是土属性的，跟天武王府的玄气很像。”
夜山顿了顿，补充道，“我已经让队员把暗哨清除了，但看他们的布置，不像是临时放的，倒像是……一直在盯着矿场的动静，连我们支援队的路线都在他们的监视范围内。”
夜凝霜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抬头看向东方青玄，两人眼神一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天武王府果然没彻底放弃，说不定还有残余的暗刃在附近潜伏着，就等着找机会反扑。
东方青玄沉吟片刻，道：“暗哨被清除，他们肯定会察觉到支援队到了，短期内应该不敢再贸然动手，但长期来看，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等我们回夜家后，得让夜家的情报网多盯着苍茫山脉的方向，尤其是之前那个秘密据点，说不定还有漏网之鱼。”
夜凝霜点点头，转头对夜山道：“六长老，你让队员再去排查一遍矿场周围，重点找有没有暗哨留下的记号，比如埋在土里的符纸或者令牌，要是有，立刻拿给我。
另外，安排两个人守在矿场入口，不用多，只要盯着就行，一旦有异常，马上用传讯符传回夜家。”
“是！我这就去办！”夜山应下，转身又匆匆去安排队员。
广场上的人渐渐少了，大部分矿工都被护送着离开，受伤的护卫也被抬到树荫下休息。孙五走到东方青玄身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姑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是留在矿场，还是回夜家？”
“回夜家。”东方青玄看向夜凝霜，眼神里带着征询，“矿场这边有六长老盯着，应该没问题。回去后，我得闭关一段时间，之前跟大首领交手时，体内紫气耗得太多，还受了点内伤，正好趁这个机会养伤，顺便冲击一下境界。”
夜凝霜知道他之前为了挡大首领的“崩山拳”，差点震伤内脏，连忙道：“好，你需要什么天材地宝，我让万宝阁的人送过来。”
两人并肩往矿场入口走，身后的广场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护卫在清理战场，有的在掩埋死去的红毛怪尸体，有的在收集散落的武器，还有人在擦拭那几具盖着粗布的尸体，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他们。
风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远处密林传来的鸟鸣，还有矿道里偶尔滴落的水声。东方青玄看着身边夜凝霜的侧脸，她的眼神里还带着一丝隐忧，知道她在担心天武王府的后续动作，还有渊京那些虎视眈眈的势力。
他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道：“别担心，我们一步一步来。先养好伤，再处理天武王府的事，总会有办法的。” 夜凝霜侧头看他，阳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坚定，心里的担忧渐渐淡了些，轻轻点了点头。只是两人都清楚，矿场的争夺虽然暂时落幕，但天武王府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