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中大部分是年轻的女子,也有着少数孩童,无一例外的是他们个个衣衫褴褛,眼神麻木。
离得近些,李不言还能听到微弱的呻吟声,她们像牲口一样被关押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不知多久。
李不言虽向往那些有着博爱胸襟的圣人,但他毕竟是修士,从小在无极剑宫长大,对于凡人,他始终有着一丝淡淡的疏离感。
但眼前骇人的一幕,如此视人命为草芥,李不言实在无法忍受,甚至眼眸中都闪过一抹血光。
他的剑身微微嗡鸣,似乎是在回应主人的怒火,李不言全身灵气奔涌,将长剑高高举起,便要向那铁笼斩断。
可就在剑刃触及铁锁的一刹那,李不言只感到一股千钧巨力轰然压落,握剑的手猛地一沉。
“靠!”李不言暴喝一声,只发觉这种感觉无比的熟悉。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周身不知何时浮现了一黑一白两条灵气凝成的小鱼。
待其游弋一周,李不言的眼前猛然爆射炫光,周遭景物瞬间破碎后又快速进行重组。
良久,李不言缓缓睁开眼,四周天地已然换了模样,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一片虚无之中,面前还站着一位身着深青色华贵道袍的年轻人。
李不言凝神细看,面前身影居然和当初大街上遇到乞丐的身影缓缓重叠。
“小友,好久不见啊。”张三一眉眼含笑地打了个招呼。
“果然是你。”李不言心中凛然,声音冷漠无比。
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又落入对方的领域之中,再加上双方修为差距,宛如萤火之于皓月,自己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但他绝非束手就擒之人,纵然不敌,亦要亮剑!只见李不言再度握紧了长剑,剑尖微抬,毅然决然。
“别紧张,别紧张,”张三一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眼神却向另外一侧偷偷瞟了一眼,“自己人,真是自己人。”
见对方依旧全身紧绷,还有一丢丢玉石俱焚的决然,张三一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袖袍一拂,一道流光飞向李不言。
李不言下意识接过,入手是一块沉甸甸的玄金令牌,正面大刻着一个巨大的“楚”字,笔走龙蛇,旁雕龙飞凤舞,威风凛凛,背面还镌刻着阴阳太极图,道韵流转。
“老夫乃大楚国师张三一,你想来一定听过老夫的名号吧。”
“张三一?”李不言心中暗忖,“师尊的那个街溜子朋友?”
李不言扫了张三一一眼,抛开不好的第一印象,对方确实有一股子得道高人的气质。
他向令牌注入一丝灵气,令牌轻微震颤,表面那复杂而独特的灵纹依次亮起,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威严气息。
他曾在白婷婷那见过这个灵纹,乃是大楚王朝皇室专有秘法镌刻,绝无作假可能。
想明白这件事,李不言立刻收剑入鞘,恭敬躬身行礼:“无极剑宫玉衡峰弟子李不言,拜见国师大人!”
“乖孩子,”张三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却带着点如释重负?他那眼神鬼使神差地向远方瞟去。“我与你师尊交好多年,你唤我一声师叔即可。”
“师叔您这是在看什么?”李不言终究没忍住疑问,朝着张三一看的方向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啊?咳咳,没什么,没什么,”张三一连忙摆手,故作自然地扭了扭脖子,“年纪大了,脖子有点酸,活动活动。”
危机解除,地窖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再度浮现在李不言的脑海,他猛地单膝跪地,抱拳恳求:“弟子李不言,求师叔主持公道!”
“你说得可是这渠家囚禁人口一事?”
“正是!”
李不言以为对方身为大楚国师,见此惨状,必定会雷霆震怒,出手扫清邪秽,还潜江县一个朗朗青天。
然而,张三一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李不言愕然抬头,眼中满是不解:“师叔既然知晓此事,为何……”
“老夫虽顶着一个国师的名头,却并非全知全能,力亦有穷尽。”
“我此刻固然可以挥手间救出此地所有人,但渠家所作之孽,又岂止这地窖一桩?”
“当然,铲除一个渠家对我来说依旧是举手之间,然而这盘根错节的孽源,岂是武力所能尽除?”
“今日灭一渠家,明日未必不会冒出另一个。”
李不言沉默地听着,理智上明白对方所言或许有其道理,但却让他无法就此接受。
“难道国师就如此放任不管?”
张三一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变化,却并未计较,反而神色极其认真:“非是放任,早在见你之前,我便已与此地县令立下一道契约。”
“契约?”
“他会去调查取证,最终彻底铲除渠家这颗毒瘤,而我要做的,是成为他最后的保障,让他能无后顾之忧地去行此事。”
“大楚以法治王朝,当依律法而断,而非凭我个人喜怒。”
张三一看着李不言,语重心长,“孩子,这是潜江县自身积弊的因果,自然由他们自己来了断,你还是不要过多介入为好。”
片刻寂静,李不言点了点头,“您说的很对,我们谁都不可能一辈子在这,也不可能管得了所有人。
张三一刚要开口接下,却又听到李不言的声音再度响起:“或许明日,我便会将这里的一切抛之脑后,然后彻底淡忘。”
李不言摇着头,眼神却愈发坚定,“但至少今天的我不行!”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材质普通、却代表着一县职责的县尉令牌,将其紧紧握在手中。
它与那华贵的国师令相比,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粗糙不堪。
“我现在,可还是潜江县的县尉呢。”
张三一凝视着他手中那枚小小的令牌,最终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似是无奈,又似早已料到。
“真让你说中了。”张三一在心中暗自想道。“既然如此,便放手去做吧,一切有老夫在呢。”
说完,不待李不言应答,他大手随意一挥,周遭虚无光景如潮水般退去,涌上喧嚣的人声还夹杂着脂粉气,李不言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勾栏院的门前。
他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握紧手中的县尉令牌,不再有丝毫犹豫,直奔县令府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