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关之后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所谓的官道早已荒废,剩下的,只有被无数马蹄和车轮碾压出来的坑洼土路。北地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带来生疼的触感。
队伍行进的速度很慢,气氛也异常压抑。士兵们的脸上没有了出征时的亢奋,只剩下一种对未知前路的茫然和凝重。他们就像一群被牧人赶着去屠宰场的牛羊,明知道前方是死路,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
刘云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面,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他的大脑却在前所未有地飞速运转。他在复盘自己计划中的每一个细节,也在推演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
“大人,”李如松催马赶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忧虑,“我们就这么直接往萨尔浒走吗?”
“不然呢?”刘云瞥了他一眼。
“末将的意思是,”李如松压低了声音,“熊廷弼和建奴那边肯定都派了无数的探子在盯着我们。我们这么大摇大摆地过去,不就是明着告诉他们,我们是去送死的吗?”
“我就是要让他们这么认为。”刘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场戏要演得真,首先就得骗过自己人。”
他勒住马,从怀里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地图。“我们真正的目的地,不是萨尔浒。”他指着地图上一个位于萨尔浒侧翼,被群山环抱的不起眼山谷,“而是这里,界凡寨。”
“界凡寨?”李如松愣了一下,“那不是萨尔浒的一个前哨站吗?只有几百个老弱病残守着,我们去打那里有什么用?”
“对杜度来说没用,”刘云笑了笑,“但是对我们来说,用处就大了。第一,打下界凡寨,我们可以缴获一批急需的粮草和补给,为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保障。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刘云的眼中闪烁着狐狸一般的光芒,“打下界凡寨,就等于在我们和杜度之间撕开了一道口子,给他造成一种我们已经穷途末路,只能靠打这种小寨子来苟延残喘的假象。”
“到时候,他为了尽快吃掉我们这块肥肉,必然会主动出击。而我们就可以利用界凡寨那易守难攻的地形,反客为主,化被动为主动,将伏击战变成一场我们自己说了算的……围点打援!”
李如松听完整个人都傻了,他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刘云。他发现,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在算计和谋略上根本就不在一个层级。自己看到的只是一步,而他看到的却是整个棋盘的走向!
“高!实在是高!”他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
“现在拍马屁还太早了。”刘云摇了摇头,“计划再完美,也需要人去执行。”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士气低落的队伍,“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敌人,而是我们自己。”
他知道,这支刚刚拼凑起来的队伍人心不稳,一旦真的陷入苦战,很可能会一触即溃。他必须在这之前,给他们注入一剂足以让他们为之疯狂、为之卖命的猛药。
当天晚上安营扎寨之后,刘云召集了所有士兵。他让人抬出十几个沉甸甸的大箱子,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箱子打开。黄澄澄、白花花的金银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光芒。所有人都看呆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些,”刘云指着那些金银,声音充满了蛊惑的力量,“都是我从范家和李秉诚那里‘缴获’来的。按照朝廷的规矩,这些都该上缴国库。但是,”他话锋一转,“我王大贵不是一个讲规矩的人。在我这里,只有一个规矩,那就是,谁替我卖命,这些就是谁的!”
他抓起一把金条,狠狠地摔在地上。
“从今天起,我们实行‘战功授田’,‘首级换银’!杀一个建奴甲兵,赏银十两!杀一个牛录额真,赏银百两、赏田百亩!要是谁能跟着我砍下杜度的脑袋,我赏他黄金千两!封他当总旗!再从缴获的女人里,随便他挑三个!”
这番话就像一堆干燥的木柴被丢进了一群饿狼中间,瞬间就点燃了所有士兵眼中那最原始的欲望!银子!田地!女人!这些是他们这些在底层挣扎了一辈子的穷苦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而现在,这些东西就摆在他们面前,唾手可得,只要他们敢去拼命!
“吼!”
“杀!杀!杀!”
所有的士兵都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他们的眼中再也没有了恐惧和迷茫,只剩下一种对财富和欲望赤裸裸的狂热!
刘云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这剂猛药下对了。他成功地将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变成了一群为了利益可以不顾一切的战争野兽。
而他,就是这群野兽的主人,将带领他们去撕碎前方所有敢于阻拦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