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的计划,像一滴墨,滴入了清水之中,迅速将整个驿站的氛围,染上了一层疯狂而又压抑的黑色。
没有人再嬉笑,也没有人再抱怨。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恐惧、兴奋和茫然的表情。他们就像一群被头狼逼上悬崖的狼崽,除了跟着纵身一跃,别无选择。
计划的第一步,是“请君入瓮”。
刘云需要一个信使,一个能将他精心编织的“情报”,送到钱勇手里的人。
这个人,不能是他手下的悍勇之辈,那会引起钱勇的警惕。也不能是太过愚笨的流民,那可能会搞砸事情。
他选择了张敬。
这个前广宁府的书吏,瘦弱,斯文,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他的脸上,天生就带着一种,能让上位者感到安心的谄媚和懦弱。
他是完美的诱饵。
“大人,您……您真要让小人去?”张敬的腿,肚子都在打哆嗦。去见钱勇,在他看来,跟去见阎王爷,没太大区别。
“怕什么?”刘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高达1.4的力量,让张敬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你是去送‘功劳’的。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为难你?”
刘云将一份伪造的情报,交给了他。
情报的内容,九分真,一分假。
建奴斥候的目标、大致人数,都是真的。但伏击的地点,被刘云故意,向东挪了五里地,挪到了一个叫“乱石坡”的地方。伏击的时间,也被他,向后推迟了整整一天。
“记住,”刘云盯着张敬的眼睛,精神力高度集中,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催眠效果,“你是在逃难的路上,无意中,偷听到了几个建奴探子的对话。你因为害怕,所以跑来投奔我。而我,忠心为国,不敢隐瞒,才派你,立刻去向钱大人报信。”
“你把这番说辞,给我背熟了。说错一个字,我保证,你的下场,会比那个被我剜了肉的建奴,惨一百倍。”
张敬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
打发走了张敬,刘云开始了计划的第二步:武装自己的队伍。
他们缴获的兵器,数量有限,质量也参差不齐。大部分新招募的青壮,手里拿的,还只是削尖的木棍。
刘云将那个被他收留的铁匠,叫到了面前。
“老周,我需要你,在两天之内,给我打出三十个,这样的东西。”
他将一张图纸,铺在了桌上。
图纸上画的,不是刀,也不是枪。而是一个,结构简单的,三棱刺。
这东西,制造工艺简单,对材料要求低,甚至不需要开刃。但是,它造成的伤口,却是最致命,最难愈合的。
在缺乏足够训练和精良兵器的情况下,这种简单粗暴的武器,就是最好的选择。
老周看着图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是个老匠人了,一眼就看出了这东西的歹毒和……高效。
“大人放心,只要料够,两天,足够了!”
“料,我会想办法。”
刘云将目光,投向了驿站里,那些废弃的马车,和破烂的门窗。所有能拆的铁器,都被他拆了下来,送进了那简陋的锻炉。
整个驿站,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战争机器,开始为了即将到来的豪赌,疯狂地运转。
入夜,苏瑾儿端着一碗汤药,走进了刘云的房间。
那是她用采来的草药,为刘云熬制的,治疗肩伤的药。
“还在想白天的`事?”她将药碗放下,走到刘云身后,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为他按揉着紧绷的太阳穴。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却让刘云那因为过度思虑而有些发胀的脑袋,感到了一阵舒缓。
“嗯。”刘云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棋子,已经落下。但棋盘上的风,却不是我能控制的。”
他虽然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你做的,已经够好了。”苏瑾儿的声音,很轻,很柔,“至少,你给了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而不是像……待宰的羔羊。”
她指的是那些流民。
刘云睁开眼,转过身,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心,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和薄茧。那都是,练箭磨出来的。
这双手,不再是当初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举人小姐的手了。
“疼吗?”刘云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伤口。
苏瑾儿摇了摇头,眼圈,却微微泛红。
“以前,我以为,我这辈子,最大的烦恼,就是该绣个什么花样,配哪件新衣裳。”她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我才知道,能活着,能吃饱饭,手上有点力气,能拉开弓,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刘云没有说话,只是将她,轻轻地,拉入怀中。
她的身体,很软,带着一股淡淡的处子幽香。
刘云的心中,升起一股燥热。但他,还是克制住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只是静静地抱着她,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等这件事了了,”他低声说道,“我给你,打一副,最好的弓。”
“嗯。”苏瑾儿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应了一声。
窗外,月凉如水。
屋内,暧昧丛生。
而几十里外,张敬正骑着一匹瘦马,怀揣着那份足以搅动辽西风云的“情报”,孤独地,奔向钱勇那如同虎穴一般的营地。
他就是刘云落下的第一颗棋子。
一颗,决定着整个棋局走向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