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方向的混乱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打破了紫宸殿深夜的死寂。谢无妄的怒吼、宫人惊恐的哭喊、器物碎裂的刺耳声响……交织成一曲令人心悸的夜半惊魂。
苏晚背靠着冰冷的殿门,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手心的刺痛和那截“梦引”根茎残留的清苦气息,是她此刻与现实唯一的紧密连接,将她从刚才那恐怖混乱的梦境中牢牢锚定。
她不知道谢无妄为何突然发作,但那股几乎要冲破殿宇的狂怒与痛苦,是如此真实而剧烈,与她梦中感受到的那份空洞虚无下的疯狂隐隐呼应。“梦引”之香,果然有问题!它放大的,恐怕是谢无妄内心最深处的梦魇与疯癫。
外面的混乱持续着,并没有很快平息的迹象。隐约还能听到高公公尖细而焦急的劝慰声,以及侍卫奔跑、封锁区域的脚步声。
苏晚屏住呼吸,仔细倾听着。她不能出去,此刻出去无异于自寻死路,一个盛怒中的疯王会做出什么事,无人能料。但她需要信息,需要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她全神贯注之际,那扇白日里小宫女出现过的暗门,再次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苏晚瞬间警觉,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如刀。
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依旧是那张怯生生、满是惶恐的小脸探了出来。但与白日不同,她此刻眼中除了恐惧,更多了几分焦急。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苏晚,确认她醒着,然后迅速将一个小巧的、不及巴掌大的瓷瓶放在门内地上,用气声急促地说道:“娘娘……快……抹在鼻下……能醒神……外面……陛下他……”
她的话未说完,主殿方向猛地传来一声更响亮的碎裂声,伴随着谢无妄一声近乎嘶哑的咆哮,吓得小宫女浑身一抖,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她惊恐地看了苏晚一眼,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缩回,暗门再次合拢。
一切重归寂静,只留下地上那个小白瓷瓶,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梦引”余香。
苏晚的心跳得飞快。她迅速起身,捡起瓷瓶。拔开软木塞,一股极其清凉刺鼻的气息瞬间冲入鼻腔,带着薄荷、冰片等药材的混合气味,让她因梦境和惊吓而有些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
这是……提神醒脑的药油?
小宫女让她抹在鼻下,是为了对抗“梦引”的残余影响?而她未说完的话,“外面……陛下他……”是想告诉她外面发生了什么?
苏晚没有犹豫,立刻倒出少许透明的药油,涂抹在人中和鼻翼两侧。那强烈的清凉感直冲天灵盖,确实让她精神一震,残留的昏沉感被驱散大半。
她将瓷瓶小心收好。这小宫女两次冒险前来,一次送警告和“解药”,一次送醒神药油,其背后定然是陆清安的指使。这位太医,似乎在用他力所能及的方式,为她在这绝境中铺设一条极其微弱的生路。
那么,外面谢无妄的突然发作,陆清安是否知情?甚至……是否与他有关?
苏晚再次贴近殿门,凝神倾听。
外面的混乱似乎稍稍平息了些,不再是那种爆发式的狂怒,但一种更令人不安的死寂开始蔓延。她能听到高公公压低声音、带着极度小心翼翼的吩咐:“快!收拾干净!都轻点!惊扰了陛下,你们有几个脑袋!”
然后是宫女太监们压抑着啜泣、轻手轻脚收拾残片的声音。
过了许久,就在苏晚以为风波暂时过去时,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着偏殿方向而来!
那脚步声……是谢无妄!
苏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来了?他来做什么?怒气未消,来找她这个“有趣”的玩具发泄吗?
脚步声在偏殿门外停下。
苏晚甚至能听到他略显急促、却异常压抑的呼吸声。隔着门板,一股无形的、混合着暴戾与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背脊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手紧紧攥着那截“梦引”根茎和装有药油的瓷瓶,仿佛它们是唯一的武器。
门外的人没有敲门,也没有强行闯入。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忽然,一声极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传来。那叹息里,听不出怒气,只有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缓缓远离,朝着主殿方向而去,最终消失在回廊尽头。
他……走了?
苏晚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几乎脱力地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涔涔而下。
他为什么来?为什么只是站在门外?那声叹息又是什么意思?
无数疑问盘旋在心头,却没有答案。
门外,高公公的声音隐约传来,带着一种心有余悸的疲惫:“晚妃娘娘受惊了,今夜之事……还请娘娘忘了吧。陛下……只是旧疾发作。”
旧疾发作?什么样的旧疾,会如此可怕?
苏晚靠在墙上,感受着地面传来的冰凉,和手心那点清晰的刺痛。
这一夜,漫长如同永恒。
“梦引”的余味还在鼻尖萦绕,谢无妄那声疲惫的叹息还在耳边回响。
她看着窗外依旧浓重的夜色,知道这场风暴并未结束,只是暂时平息。而她已经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风暴的最中心。
天,快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