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自星渊最深处扫来的冰冷意念,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扼住了北路军每一个成员的咽喉。并非力量的直接碾压,而是一种源自存在层面的否定与漠视,仿佛他们这些奋力燃烧的“星火”,在对方眼中,不过是即将归于永恒寂静前,微不足道的几点涟漪。
“稳住心神!”白璃清冷的声音如同玉磬敲响,带着薪火独有的温暖与坚定意蕴,瞬间驱散了众人心头的寒意与恐惧,“它只是在‘看’我们,并未真正出手。这屏障与通道,便是我们的目标!”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道横亘于寂灭之中的法则屏障。越是感知,越是能体会到其构成的精妙与恐怖,这绝非自然造物,而是对“归寂”法则的一种极致运用,是噬星之主力量的体现。
“强行攻击,恐引动整片星渊的反噬。”墨珩沉声道,他的寂灭剑意在这片环境中反而如鱼得水,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屏障中蕴含的毁灭性力量,“需以巧破之。”
白璃点头,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缕纯净的金红色火苗悄然跃动,正是那不灭薪火的本源之力。
“噬星之主的力量核心在于‘归寂’与‘吞噬’,而这薪火,代表的是‘传承’与‘新生’,是其所‘畏’之‘聚’。”她低声对墨珩及身旁几位核心将领说道,“我尝试以薪火之力,并非硬撼,而是‘渗透’与‘转化’,在这绝对的‘寂灭’屏障中,强行开辟一个短暂的‘生’之节点。”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危险的计划。一旦失败,薪火之力被屏障吞噬,不仅计划破产,白璃自身也会遭到严重反噬。
“我来为你护法。”墨珩没有任何犹豫,无回剑横于身前,寂灭剑意不再内敛,而是化作一层薄而坚韧的黑色光罩,将白璃与那缕薪火笼罩其中,隔绝外部一切可能干扰,同时也警惕着星渊深处可能袭来的攻击。
白璃闭目凝神,全部心神都沉浸于掌心的薪火之中。她不再将其视为攻击的武器,而是如同一位耐心的织工,引导着那缕火苗,化作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的金红光丝,小心翼翼地、如同春雨润物般,探向那寂灭屏障。
光丝与屏障接触的刹那,并未引发剧烈冲突,反而如同水滴融入沙漠,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去。然而,白璃的脸色却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在她的感知中,那屏障内部是比外界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无”。薪火光丝进入其中,仿佛赤身裸体步入万载玄冰,每一瞬都在承受着“存在”被“否定”的巨大压力与痛苦。她必须集中全部意志,维持着薪火中那“不灭”的意念,才能保证光丝不被瞬间同化、湮灭。
这是一个对意志力与道心的极致考验。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北路军所有人都在紧张地注视着白璃和那看似毫无变化的屏障。墨珩的剑域之外,是吞噬一切的虚无;剑域之内,是白璃咬牙坚持的侧脸与那微弱却顽强的金红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千万年。
白璃猛然睁开双眼,眸中金红之光爆射!
“就是现在!薪火,燃!”
她掌心那缕原本微弱的火苗骤然炽盛!与此同时,那渗透进屏障内部的无数金红光丝,仿佛接到了号令,在同一时刻,于那绝对的“寂灭”之中,悍然点亮!
“嗡——!!!”
原本浑然一体的暗影屏障,猛地剧烈震颤起来!以那些被点燃的金红光点为中心,一道道细密的、散发着“生”之气息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裂纹之中,金红色的薪火之光顽强地燃烧着,疯狂地侵蚀、转化着周围的寂灭法则!
屏障,在被从内部瓦解!
“通道要出现了!准备!”墨珩厉声喝道,周身剑气勃发,死死锁定着那片正在崩溃的屏障区域。
北路军所有将士瞬间进入最高战备状态,灵力、妖力、仙光全力运转,组成战阵,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不断响起,屏障上的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终于——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宇宙本初的巨响,那片横亘的暗影屏障,在白璃以薪火之力从内部点燃的“生之节点”的冲击下,轰然崩塌出了一个直径约百丈的缺口!
缺口之后,那条蜿蜒向星渊深处的、相对“稳定”的通道,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通道两侧,依旧是吞噬一切的虚无,唯有这条路径,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空间波动。
然而,就在屏障破碎的同一瞬间——
“吼!!!”
数道庞大、扭曲、完全由精纯寂灭之力与锈蚀能量构成的暗影,如同守门的恶犬,自通道深处咆哮着扑出!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本身就是流动的黑暗与毁灭,散发着堪比太乙境的恐怖气息!
“迎敌!”墨珩第一个冲了上去,寂灭剑意全力爆发,玄黑剑罡化作撕裂黑暗的闪电,悍然斩向为首的那道暗影!
北路军精锐们也怒吼着,各种神通法宝的光芒亮起,与那些扑来的寂灭暗影狠狠撞在一起!
战斗,在寂灭星渊的入口处,瞬间进入白热化!
白璃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快速服下丹药,目光却越过惨烈的战场,投向了那条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道。
屏障已破,通道已现。
通道入口处的战斗,惨烈到了极致。
那些寂灭暗影,无形无质,寻常物理与能量攻击落在它们身上,效果甚微,反而会被其蕴含的归寂之力侵蚀、消融。唯有蕴含强大“意境”与“法则”层面的力量,才能对它们造成有效的伤害。
墨珩的寂灭剑意,此刻成了抵挡它们的主力。玄黑剑罡每一次挥出,都能在暗影身上撕裂开一道难以愈合的缺口,湮灭掉部分本质。但他独自面对数头堪比太乙境的暗影围攻,压力巨大,剑域不断被压缩,身上已然添了数道深可见骨、却不见鲜血流出的“虚无”伤口,那是归寂之力直接侵蚀道体的表现。
青丘暗影狐卫擅长隐匿与灵魂攻击,他们的狐火与幻术对这些没有固定形态的暗影效果不佳,只能凭借诡异的身法游斗,以自身精纯的妖力强行消磨,伤亡开始出现。
天宫执法神将的神雷与仙法至阳至刚,对暗影有一定的克制,但消耗巨大,且需小心不被那无孔不入的归寂之力污染仙体。
太玄剑修的飞剑纵横切割,剑光凛冽,却往往如同泥牛入海,难以造成决定性杀伤,反而不断有飞剑被锈蚀、灵性大失。
北路军如同陷入了一片粘稠的死亡泥沼,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付出鲜血与生命的代价。
白璃强忍着神魂的剧痛与身体的虚弱,盘坐于战场后方,疯狂运转功法,吸纳丹药之力,同时引动薪火,温暖、修复着受损的神魂与道基。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恢复,多恢复一分力量,同伴们就少一分牺牲。
她的目光焦急地扫过战场,看着墨珩染血却依旧挺拔的背影,看着不断有将士在暗影的扑击下化作飞灰,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不能这样下去……”她咬着牙,试图强行催动尚未完全恢复的力量。
就在这时——
“噗嗤!”
一名天宫神将为了掩护同伴,被一道暗影的触须贯穿了仙甲,整个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透明,最终如同沙雕般风化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这惨烈的一幕,深深刺激了所有人。
“结‘小周天星斗阵’!以星辉为引,聚众生之力!”一位太玄仙门的长老嘶声吼道,这是绝境中最后的办法,以战阵强行凝聚所有人的部分力量,爆发出远超个体的攻击,但代价是施术者将承受巨大的反噬,甚至有道基崩毁的风险!
残存的北路军将士没有丝毫犹豫,迅速依言变阵,道道灵力、妖力、仙光如同百川归海,汇聚到那长老身上!
“轰!”
一道凝聚了近百名精锐毕生修为的璀璨星柱,如同濒死巨龙的吐息,悍然轰向最为庞大的那头寂灭暗影!
星柱所过之处,连寂灭之力都被短暂驱散!那暗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庞大的身躯被瞬间洞穿、蒸发!
然而,施展此阵的太玄长老也当即喷血倒地,气息奄奄。
缺口被打出来了!但众人的力量也几乎耗尽。
“走!”墨珩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寂灭剑意全面爆发,强行逼退另外几头暗影,为队伍开辟出一条通往通道深处的路径!
北路军残存的将士,搀扶着伤员,带着决死之意,冲入了那条幽深的通道。
也就在他们全部进入通道后不久,那破碎的屏障缺口处,暗影蠕动,竟开始缓缓自我修复!将他们的退路,彻底封死!
通道内并非坦途,依旧弥漫着淡淡的归寂之意,压迫着所有人的心神,但至少没有了那些恐怖的暗影直接攻击。
众人寻了一处相对稳定的拐角,立刻停下休整,处理伤势,清点人数。
出发时百余精锐,此刻仅剩不足六十,且人人带伤,士气低迷。
白璃经过短暂的调息,勉强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她走到那位因施展星斗阵而昏迷的太玄长老身边,以薪火之力为其稳定伤势,又默默地为其他重伤者治疗。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看着一张张疲惫、染血却依旧坚定的面孔,声音沙哑却清晰:
“退路已断,唯有向前。”
她取出两枚闪烁着灵光的玉简。一枚来自东路翊圣神君,传来捷报:万灵古界边缘的魂蚀妖已被基本肃清,正在清理残余,构建防线,不日便可班师回援。另一枚来自西路狐帝,讯息却带着凝重:幽墟星带的祭坛异常坚固,且彼此勾连,疑似在向某个核心输送能量,久攻不下,已出现不小伤亡,请求联盟研判是否增援。
东西两路的战况,一喜一忧。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白璃,等待着她的决断。
是继续深入这吉凶未卜的星渊通道,探寻那可能的“入口”或“巢穴”?还是想办法突破修复中的屏障,撤离星渊,转而支援陷入僵局的西路军?
前者,可能是直捣黄龙的唯一机会,但也可能将这支残军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后者,更为稳妥,但可能错失重创噬星之主的良机,且西路军面临的危机同样未知。
白璃的目光缓缓扫过通道深处那无尽的黑暗,又回望身后那正在弥合的屏障,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了身旁虽然伤痕累累、却依旧剑意不屈的墨珩身上。
沉默了片刻,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西路军有父帝与星君坐镇,纵有艰难,亦能支撑。而此地……”她指向通道深处,“可能是我们唯一接近真相的机会。噬星之主越是隐藏,越是说明此地重要。”
她看向众人,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我决定,继续深入!”
“我知道前路可能更加危险,留下,或许十死无生。但为了星枢盟,为了诸天万界尚存的生灵,我们必须赌这一把!诸位若愿相随,白璃感激不尽!若有不愿者,可在此尝试突破屏障撤离,我绝无怨言!”
回应她的,是一片短暂的寂静,随即是压抑却坚定的低吼:
“愿随公主!”
“探它个底朝天!”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跟它拼了!”
没有一人选择退缩。
白璃看着这群可敬的同伴,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休整一个时辰,然后……出发!”
决定已下,再无回头之路。北路军这把尖刀,将继续向着噬星之主的心脏,义无反顾地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