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宫深处,一间被临时划为静室、并由白璃亲自布下隔绝阵法的大殿内,气氛肃穆而专注。
白璃闭目盘坐于殿心,周身并无耀眼华光,只有一层薄薄的、仿佛由无数细微星屑组成的混沌星辉静静流淌。她额间的古镜星痕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与周身星辉呼应。
在她身前半空中,并非实物,而是以神念与星辉共同勾勒出的、一幅复杂到令人目眩神迷的立体阵图虚影。阵图以周天三百六十五颗主星为基,辅以万千辅星、变星,星辰之间由无数道纤细的星辉轨迹相连,演化着生灭、流转、制衡的无上妙理。
这正是她依据彻底复苏的紫微帝姬记忆,结合古镜特性,正在尝试推演、简化的周天星斗大阵的一角基础阵势!
此阵乃上古天庭护界大阵之一,全盛时期足以笼罩诸天,镇压万界。以她如今修为,自然不可能布置完整版,甚至简化版也力有未逮。但她要做的,并非立刻布阵,而是解析其理,化入己用。
她的指尖偶尔会轻轻点出,引动一缕星辉,调整着阵图虚影中某颗“星辰”的位置,或是修改某条“轨迹”的弧度。每一次微调,都伴随着大量繁复的计算与对星辰法则的深刻理解。推演过程中,她前世身为帝姬执掌星辰、梳理周天的经验,与今生对青丘狐族灵动变化之道的感悟,正在飞速地融合、印证。
她能感觉到,自己对星辰之力的掌控,对阵法本质的理解,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深化。那新生的混沌星辉,也在这种高强度的推演运用中,变得愈发凝练、驯服。
殿外。
墨珩如同门神般静立守护。他虽不通阵法,但剑心通明,能隐约感知到静室内那股引而不发、却浩瀚深邃的意念波动。他知道,白璃正在做一件极其重要且消耗心神的事情。他没有打扰,只是将自身气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确保不会有任何外物惊扰到她。
偶尔有执事长老奉命送来所需的典籍或布阵材料,皆被墨珩无声地拦下,由他亲自检查后,再悄然送入静室门口,不发出半点声响。他这位新任客卿长老,以其强大的实力、对公主殿下毫无保留的守护以及沉默寡言的作风,已迅速在青丘高层中树立了威信与信任。
与此同时,青丘结界之外,那片曾被魔气浸染、如今正缓慢恢复生机的山脉上空。
虚空如同水波般,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
来者并非影煞那般魔气森森,也非实体,更像是一道由纯粹阴影与冰冷神念凝聚而成的投影。
这投影模糊不清,勉强能辨出人形,却无具体面容,只有两点如同寒星般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目光,穿透了虚空与结界的阻隔,精准地“落”在了青丘核心区域,那座被重重阵法守护的璃宫之上。
它的目光,仿佛能无视物质与能量的阻碍,直接“看”到静室内,那个正在推演周天星斗阵图的身影,以及她周身流淌的混沌星辉与眉心那点古镜星痕。
“……混沌星辉……先天镜灵……竟在此处……”一道毫无起伏、如同金石摩擦般的意念,自投影中散出,微弱到连近在咫尺的飞鸟都无法察觉,“……轨迹偏离……变数已生……”
这投影似乎在确认着什么,评估着什么。它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种绝对的、超然的冰冷与……计算。
它静静地“注视”了片刻,目光尤其在白璃推演的那角星斗阵图上停留了许久。
“……周天星斗……粗陋……却得真意……有趣……”
意念再次波动,依旧不带任何感情。
随后,这投影似乎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不再停留。它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缓缓变淡,最终彻底消失在空中,没有引起青丘结界丝毫的反应,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极远处,几只恰好飞过的灵雀,莫名地打了个寒颤,惊恐地四散飞逃。
静室之内。
正全神贯注推演阵法的白璃,指尖忽然一顿!
她眉心的古镜星痕,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被什么至高存在扫视过的冰寒悸动!
这悸动一闪而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推演过度产生的错觉。
但她相信古镜的灵觉!
她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星辰轨迹瞬间隐去,化为锐利的警惕,神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扫过静室,扫过璃宫,扫向青丘结界之外的广阔天地!
然而,一无所获。
那道投影的隐匿手段太过高明,离去得也太过干净,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
白璃缓缓收回神识,眉头微蹙。
“方才……那是什么?”她心中凛然。那股冰寒、纯粹、不带丝毫烟火气的窥探感,与影煞充满贪婪与恶意的注视截然不同,却同样让她感到一种深层次的威胁。
“是敌?是友?还是……仅仅是路过?”她无法判断。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青丘,或者说她本人,已经引起了某些远超影煞层次的存在的注意。
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目光重新落回身前那未完成的星斗阵图虚影上。
实力!唯有尽快提升实力,掌握更多底牌,才能在未知的风浪中拥有立足之地!
她再次闭上双眼,更加专注地投入到了推演之中。周天星辰在她心间流转,古镜的微光在她眉心沉浮。
必须更快,更强!
而殿外的墨珩,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了白璃那一瞬间的气息波动,他握剑的手微微紧了紧,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如同最警惕的猎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寸空间。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风,似乎来自比他们想象中更加高远、更加未知的层面。
静室之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白璃(瑶光)彻底沉浸在周天星斗大阵的推演之中。外界日月交替三次,她身前的阵图虚影已然模样大变。不再是起初那般包罗万象、繁复到令人绝望的完整星图,而是被精简、凝练,化作了由三十六颗主星为核心,辅以一百零八颗辅星构成的基础框架。
这框架虽远不及原阵之万一,却已初具雏形,星辰轨迹清晰,彼此勾连,隐隐自成一体,散发出一种稳固、玄奥的气息。它更像是一个“种子”,一个蕴含着周天星斗大阵无上道理的“模型”。
“呼……”
白璃缓缓吐出一口带着星辉的浊气,睁开了双眼。眸中虽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与欣喜。
推演,初步成功了。
她伸出手指,凌空一点。
那悬浮的三十六主星、一百零八辅星构成的微型阵图,如同被注入了灵魂,瞬间“活”了过来!星辰按照特定的轨迹缓缓运转,星辉流淌,在她指尖方寸之间,演化出一片微缩的、却真实不虚的星空领域!
一股无形的力场以这微型星域为中心扩散开来,静室内的灵气流动瞬间变得有序而缓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梳理、约束。这便是此简化阵图最基础的能力——梳理、稳定灵气,形成领域压制!
虽然范围极小,威力也远远无法与真正的周天星斗大阵相提并论,但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证明她的思路是正确的,以自身混沌星辉与古镜为引,确实可以驾驭、乃至简化这上古奇阵!
她心念再动,微型星域骤然收缩,化作一点极其凝练的星芒,没入她的眉心,与古镜星痕暂时相融。她可以随时将其召唤、展开。
“有此基础,后续便可尝试将其与青丘现有防御阵法结合,或炼制相应的阵盘、阵旗,逐步提升青丘的整体防御。”白璃心中规划着,“更重要的是,以此阵理锤炼己身,我对星辰之力的掌控与运用,必将更上一层楼。”
她感觉到,自己筑基后期的瓶颈,在这番高强度的推演与领悟下,已然松动了大半,突破至金丹期,或许就在不久之后。
“嗡……”
就在这时,她眉心的古镜,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与上次那纯粹的冰寒窥探感不同,这一次,悸动中隐隐带着一丝……警示?仿佛在提醒她,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或者说,正在被“触动”。
白璃神色一凝,立刻收敛气息,神识如同最纤细的丝线,悄然向外蔓延。
青丘之外,西北方向,约千里之遥。
一片人迹罕至的荒芜山峦中,空间忽然如同水波般剧烈扭曲起来!一道狼狈不堪、周身魔气黯淡溃散的身影,如同破布袋般从扭曲的空间中被“吐”了出来,重重砸落在地,正是之前重伤遁走的影煞!
他此刻的状态比遁走时更加凄惨,黑袍几乎成了布条,露出的苍白皮肤上布满了诡异的黑色裂痕,仿佛瓷器即将破碎,气息更是萎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强行穿越虚空乱流,加上归墟之力与因果反噬的后遗症,几乎要了他大半条命。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猛地咳出几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魔血。
“白……璃……瑶光!还有白渊!此仇不报,本座誓不罢休!”他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声音嘶哑如同恶鬼低嚎。
然而,就在他咒骂之时,他并未察觉,在他坠落之地不远处,一块看似寻常的、半埋在泥土里的黑色石碑,因其坠落时散逸的魔气与空间波动,其表面之上,几个早已被岁月磨蚀得几乎看不见的古老符文,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那符文样式古老而诡异,并非青丘乃至常见妖族、人族的文字,反而透着一股更加原始、蛮荒的气息。
闪烁只持续了一瞬,便恢复死寂,仿佛只是错觉。
但远在千里之外,璃宫静室中的白璃,通过古镜那丝玄妙的感应,却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闪而逝的、与影煞魔气迥异,却同样充满不祥的空间与荒古波动!
“嗯?那是……”白璃心中一动,“并非影煞的力量……是某种……被意外触动的古老存在?”
她立刻意识到,影煞的坠落之地,恐怕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秘密,或许与青丘,乃至与更广阔的天地有关。
是机遇?还是更大的危险?
她无法确定。但影煞既然出现在那里,并且触动了某种东西,此地便绝不能忽视。
“墨珩。”她以神念传音。
几乎在她传音的瞬间,静室之门被无声推开,墨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身上,带着询问。
“西北方向,千里之外,影煞再次现身,状态极差。”白璃言简意赅,“但他坠落之处,似有异常空间波动,恐生变故。我需要你去探查一番,确认情况。若有机会……”她眼中寒光一闪,“可尝试将其彻底留下!”
若能趁此良机,将这个心腹大患彻底铲除,无疑是消除了一大威胁。
墨珩眼中锐芒一闪,没有任何犹豫:“我即刻出发。”
“小心。”白璃看着他,叮嘱道,“那异常波动不明,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若事不可为,及时撤回。”
墨珩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身形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剑光,悄无声息地融入外界的天光之中,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静室内,白璃看着墨珩离去的方向,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色。
影煞的出现,古老波动的触动,未知的窥探……种种迹象表明,青丘周边的局势,正在变得更加复杂、诡谲。
她抬手,轻轻抚过眉心的星痕,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混沌星辉与那角简化星阵的力量。
“必须更快了……”她低声自语,重新闭上了双眼,继续沉浸到对力量的探索与提升之中。
风暴的种子已然播下,她能做的,便是在风暴彻底降临前,积蓄足够劈开一切迷雾与阻碍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