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宫深处,一间被临时改造、布下了简易聚灵与隔绝阵法的偏殿内,气氛庄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三十六名被遴选出的青丘年轻精英,男女各半,身着统一的青色练功服,按照特定的方位盘坐于蒲团之上。他们年龄皆不超过百岁(于妖族而言尚属年轻),修为多在筑基初期至中期,个个眼神明亮,气息精悍,此刻却都屏息凝神,目光崇敬地望向殿前端坐的那道身影——
白璃。
她今日未着繁复宫装,仅一袭素白长裙,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额间星痕淡雅,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威仪。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孔,这些都是青丘未来的希望。
“今日召尔等前来,所授并非杀伐之术,亦非高深功法。”白璃开口,声音清越,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弟子耳中,“乃是引尔等初窥‘星辉感应’与‘灵轨梳理’之门径。此乃根基之法,关乎日后能否涉足更深奥的阵道领域,望尔等静心体悟,戒骄戒躁。”
众弟子齐声应诺:“谨遵殿下教诲!”
白璃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她抬起纤手,指尖一缕混沌星辉悄然逸出,并非攻伐,而是化作无数细微如尘、却蕴含着纯净星力的光点,如同温柔的萤火,缓缓弥漫在整个偏殿之中。
“闭目,凝神,放开身心,勿要以自身灵力抗拒,只需以心去‘看’,去‘感’,捕捉空中游离的星辉光点,尝试与之共鸣。”
弟子们依言闭目,努力放松心神,将感知蔓延开来。
起初,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大多数弟子眉头微蹙,显然难以捕捉到那无形无质的星辉光点,更别提共鸣。星辉之力高于寻常灵气,感应起来绝非易事。
然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坐在前排左侧的一名少女,周身忽然泛起极其微弱的、与空中星辉同源的银色光晕!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清晰地表明,她成功感应并引动了一丝星辉!
白璃目光落在那少女身上,记得其名为素云,血脉并非顶尖,但悟性似乎极佳。
紧接着,又陆续有几名弟子身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星辉反应,有的持续稍长,有的仅是刹那光华。但也有一半以上的弟子,依旧毫无头绪,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白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已有初步评判。她并未出言指点,修行之初,个人的悟性与契合度至关重要,过多的干预反而可能限制其未来发展。她只是持续维持着殿内星辉的浓度与活性。
殿外廊下。
墨珩抱剑倚柱,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庭院,神识却笼罩着整个偏殿及周边区域。他能感受到殿内那平和却浩瀚的星辉波动,也能感知到那些年轻弟子们或欣喜或焦躁的情绪变化。
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外围。白璃首次公开传授此等秘法,难保不会引来某些不必要的关注,即便在青丘核心,亦不可不防。
时间在寂静的感应中流逝。
忽然,墨珩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目光锐利地转向青丘西北方向。并非那边传来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而是他佩于腰侧的一枚、由白璃以星辉加持过的简易预警玉符,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颤!
这玉符与荒谷附近布下的监测阵法隐隐相连,其震颤,意味着那边监测到的异常空间波动,在刚才那一刻,出现了某种规律性的增强!
不是魔气,也非攻击,更像是一种……稳定的、持续性的渗透或连接正在建立?
墨珩立刻以神念将此异动传给了殿内的白璃。
偏殿中,白璃正在观察一名对星辉感应尤为敏锐的男弟子,接收到墨珩的传讯,她神色不变,只是眸底深处掠过一丝凝重。
果然……那片地域,并未因“闇”魔被封印而彻底平静。
她心念微动,维持着殿内星辉的同时,分出一缕神识,悄然连接上眉心的古镜。镜光无形扩散,如同水波,向着西北方向遥遥探去。
千里距离,对于如今神识与古镜深度结合的她而言,已非不可逾越。镜光穿透虚空,掠过山河,很快便“看”到了那片荒谷。
新生的帝印光晕流转,稳固地镇压着大地。但在帝印覆盖范围的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岩缝阴影中,一点极其微小的、仿佛由纯粹虚空能量构成的银色光斑,正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它散发着与魔气、妖气、乃至寻常灵气都截然不同的气息,冰冷、纯粹,带着一种空间的疏离感。
正是这光斑的存在与规律性波动,引动了监测阵法!
古镜的镜光试图更深入地探查那光斑的本质,却在触及的刹那,感到一股柔和却坚定的排斥力,仿佛那光斑本身,就是某个巨大存在的“眼睛”或“坐标”的一部分,拒绝着外界的窥探。
“不是攻击性存在……更像是一个……标记?或者通道的雏形?”白璃心中快速判断,“与之前那冰冷的窥探感,同源?”
她收回神识,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关注着殿内弟子的感悟情况,心中却已有了决断。荒谷之行,必须提前了。
数个时辰后,首次传授结束。
众弟子神情各异地起身行礼告退。有的面露喜色,似有所得;有的眉头紧锁,暗自决心回去后加倍努力;更有如素云者,眼中已燃起对星辰之道浓厚的兴趣。
待弟子们尽数离去,墨珩步入殿中。
“情况如何?”他直接问道。
白璃挥手散去殿内残留的星辉,目光沉静:“确有异常,是一空间标记,来源不明,与先前窥探者气息相近。其目的未知,但留在青丘近旁,终是隐患。”
她看向墨珩:“传授之事已步入正轨,后续可交由玄夜按我留下的法诀引导。荒谷那边,需尽快探查清楚。”
墨珩点头:“何时动身?”
“三日后。”白璃计算着时间,“我需要准备一些东西,你也需将状态调整至最佳。此行,恐非坦途。”
她有种预感,那冰冷的银色光斑背后,连接的或许是一个远超青丘、甚至远超此方人界想象的……广阔而未知的领域。
而与此同时,在那遥远的星域宫殿中,那道朦胧身影面前,一幅由星光构成的画卷正在缓缓展开,画卷中央,正是青丘西北荒谷的景象,以及那枚微微闪烁的银色光斑。
“……通道已初步建立……坐标稳定……”
“……帝星反应符合预期……引导程序……启动……”
低语声中,画卷旁,一点新的星光悄然亮起,其指向的方位,赫然是大荒深处的某个古老坐标。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
青丘事务已做安排,星辉感应的基础法诀与后续引导要点,白璃已详细录于玉简,交由玄夜全权负责。璃宫内外阵法亦被白璃借助那角星斗阵图之力进行了加固,寻常变故足以应对。
晨曦微露,两道流光便悄然离开了青丘核心,向着西北荒谷方向疾驰而去。正是白璃与墨珩。
白璃依旧是一身素白,气息内敛,眉宇间却比三日前更多了几分沉静与洞察。墨珩玄衣如墨,剑气含而不露,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沿途一切。
千里之距,于二人而言,不过片刻。再次抵达这片曾经历经大战、如今被帝印镇封的土地,空气中似乎仍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肃杀与荒古气息。大地上的裂痕已被青丘土系法术勉强抚平,植被也开始重新萌发点点绿意,但那份源于地底深处的死寂与沉重,却难以彻底消除。
两人并未直接靠近那帝印核心,而是落在了之前监测到异常波动的边缘区域,那处不起眼的岩缝附近。
“就是这里。”墨珩指向岩缝深处那片阴影。
无需指引,白璃也已清晰感知到那点银色光斑的存在。它依旧如同呼吸般明灭,散发着冰冷、纯粹的空间波动,与周遭的魔气残余、帝印神光以及自然灵气都格格不入,仿佛一个强行嵌入此方天地的“异物”。
白璃示意墨珩稍退,她独自上前几步,眉心古镜星痕微亮,一道无形无质的镜光悄然笼罩向那银色光斑。她没有强行冲击,而是以镜光细细“抚摸”、感知着光斑的结构与能量流转方式。
镜光反馈回来的信息玄奥而复杂。这光斑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极其精密的空间坐标符文,其构成原理远超她目前对阵法的理解,蕴含着一种更高层面的空间法则。它似乎在不断接收着来自遥远某处的微弱能量,维持着自身的存在,并缓慢地……同化着周围极小范围内的空间规则。
“并非攻击性,也非召唤类……更像是一个长期存在的‘观测点’或‘信标’。”白璃收回镜光,沉吟道,“它在记录此地的空间数据,或许……也在向某个源头传递信息。”
她尝试着以自身混沌星辉,模拟着古镜解析出的部分符文结构,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光斑。
奇异的是,当她的星辉触及时,那光斑并未排斥,反而明灭的频率加快了一丝,仿佛对她的力量产生了某种“识别”与“回应”!
“它……认识我的力量?”白璃心中一动。这并非错觉,那光斑对混沌星辉的反应,与对墨珩的剑气、乃至对此地其他能量都截然不同。
她加大了一丝星辉的输出,试图更深入地“沟通”。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银色光斑猛地一亮,一道极其纤细、几乎不可见的银色丝线,骤然从光斑中射出,并非攻击白璃,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她面前飞速地勾勒、交织起来!
眨眼之间,一道由纯粹银光构成的、约一人高的简易门户虚影,出现在岩缝之前!门户之内,并非现实的景象,而是一片不断流转、仿佛由无数星辰与数据流构成的虚幻空间!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冰冷的空间波动从门户虚影中散发出来!
“这是……临时构建的空间通道?”墨珩瞬间出现在白璃身侧,剑气隐而不发,警惕地盯着那突兀出现的门户。
白璃目光紧盯着门户内的景象,那些流转的星辰与数据,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与周天星斗大阵的某些基础推演原理同出一源,却又更加简洁、高效。
“不完全是通道。”白璃摇头,眼神中带着探究,“更像是一个……交互界面?或者说,一个‘测试入口’。”
她能感觉到,这门户极其不稳定,蕴含的能量也有限,根本无法进行真正的空间传送。但其内部流转的星辰轨迹,似乎蕴含着某种特定的规律与信息。
她犹豫了片刻,伸出指尖,凝聚起一缕精纯的混沌星辉,尝试着点向门户虚影中,一颗按照特定轨迹运行的“星辰”。
指尖与星光触碰的刹那——
“嗡!”
一股庞大的、杂乱却有序的信息流,如同决堤洪水,瞬间沿着那缕星辉,涌入白璃的识海!
并非攻击,而是纯粹的知识灌输!
无数关于基础空间结构解析、星辰定位精算、能量轨迹优化的碎片化知识,蛮横地涌入她的意识!这些知识并非完整体系,更像是一个庞大数据库的冰山一角,但其蕴含的见解与原理,却让白璃眼前一亮,许多以往对阵法的模糊之处,竟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然而,这信息流太过庞大猛烈,以她如今的神魂强度,也感到一阵剧烈的胀痛,眉心古镜自发运转,散发出清凉的镜光,帮助她梳理、稳定这些外来信息。
同时,那银色门户虚影也因这次“交互”而剧烈闪烁起来,变得愈发虚幻,显然能量即将耗尽。
“白璃!”墨珩见她身形微晃,立刻上前扶住她肩膀,渡入一道平和的剑气,助她稳住心神。
数息之后,信息流终于停止。那银色门户虚影也“噗”的一声,如同泡影般消散在原地,只留下那点银色光斑依旧在岩缝阴影中明灭,但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
白璃扶着额角,轻轻晃了晃头,消化着脑海中多出来的海量知识碎片,眼中既有疲惫,更有难以抑制的兴奋。
“如何?”墨珩关切地问。
“无妨。”白璃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神,“得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馈赠’。关于空间与星辰阵法的底层认知,开阔了许多。”
她看向那银色光斑,目光变得深邃:“现在几乎可以确定,留下此物的存在,其力量体系与星辰相关,且层级极高。它似乎……在通过这种方式,‘引导’或者‘测试’能够接触并理解其力量的存在。”
这更像是一种筛选机制。无法理解其基础原理者,连这“交互界面”都无法触发。而能触发并承受信息流者,便证明了其具备进一步接触的资格。
“其目的何在?”墨珩皱眉,这种未知的、高高在上的“引导”,让人感到不安。
“不知。”白璃摇头,“或许是寻找传承者,或许是收集数据,或许……另有图谋。”
但无论如何,这银色光斑的存在,以及其背后代表的势力,已然向她敞开了一丝门缝。危险与机遇并存。
她再次看向那光斑,感受着其与遥远星域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联系,心中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或许,想要弄清楚这一切,被动等待并非良策。她需要更主动地去探寻,去那信息的源头,或者说,去那“引导程序”指向的下一个地点——
大荒深处。
那里,似乎有下一个“坐标”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