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青丘表面维持着风雨欲来的平静。边境的骚扰事件时有发生,虽未造成重大损失,却如蚊蝇嗡鸣,搅得人心不宁。内务司的清查在玄夜的主持下秘密展开,进展缓慢,那缕潜入的魔气如同泥牛入海,再无线索。
而璃宫,则成了这片暗涌中唯一的净土,或者说,是风暴酝酿中,最核心的平静风眼。
墨珩心无旁骛,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温养古镜之上。他的太皓剑气经过多次耗竭与恢复,变得愈发精纯凝练,对力量的掌控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渡入古镜的剑气,不再仅仅是能量的补充,更带上了他一丝独特的剑意烙印,至阳至刚中,隐含守护的坚韧。
古镜对此照单全收,镜面星芒日益璀璨,已恢复到甚至超过了清除印记前的状态,光华内敛,流转间自生玄奥韵律。镜身那些古老的纹路,在星辉与剑气的共同滋养下,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隐隐有灵动的光华沿着纹路缓慢流淌。
镜中的白璃,恢复速度更是惊人。她的神识不再仅仅是恢复,更是在这前所未有的“镜中修行”里,进行着某种深层次的蜕变。她对星辰之力的感悟,对古镜本源的掌控,以及对自身两世记忆的梳理融合,都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推进。
【时机将至。】这一夜,当月华尤其明亮,透过窗棂,如水银般铺满内殿时,白璃的意念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与稳定,【我能感觉到,本体与我的联系已达至巅峰,镜身状态也已调整至最佳。今夜月华最盛,可借其力,引导神识……回归。】
终于到了这一刻!
墨珩心中凛然,既有期盼,亦有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我需要如何配合?】
【护法。】白璃的意念简洁而肯定,【神识离体与回归,皆需穿过虚实界限,最忌外力干扰。在我引动镜力,神识离镜的刹那,需你以太皓剑气,护住我本体灵台紫府,确保通道稳定,接引无恙。此外,隔绝内外,不容任何存在打扰。】
【明白!】墨珩郑重点头,周身剑气悄然流转,在内殿布下一层无形却坚韧的剑意屏障,同时神识高度集中,锁定了白璃本体的眉心祖窍。
【开始。】
白璃的意念落下,枕边的古镜骤然光华大放
不再是温润的星辉,而是一种清冷、浩渺、仿佛能照彻灵魂本源的光芒!
镜面之上,那团旋转的星芒速度飙升到了极致,化作一个微型的银河漩涡!漩涡中心,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银色光柱,如同跨越亘古的桥梁,骤然射出,并非指向虚空,而是笔直地连接到了白璃本体眉心那点一直亮着的银芒之上!
“嗡——!”
虚空震颤!整个内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唯有那道光桥,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焦点!
榻上,白璃的本体猛地一颤,眉心银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与镜光彻底融为一体!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悬浮起来,周身被纯净的月华与星辉笼罩,长发无风自动,衣袂飘飘,仿佛月下即将羽化的仙子。
墨珩屏住呼吸,指尖那道早已准备好的金色剑罡,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没入白璃眉心,并非侵入,而是化作最稳固的“锚”与“引路灯塔”,牢牢守护着她的识海入口,引导着那跨越镜面而来的神识洪流。
镜中,白璃的神识核心,凝聚了她全部的意识、记忆与本源力量,化作一点最为璀璨的星芒,沿着那月华与星辉构筑的光桥,毅然决然地……冲向本体!
归途已开,只待魂兮归来!
然而,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
一直潜伏在玉榻阴影之中,如同死物般沉寂的那缕魔种,仿佛嗅到了千载难逢的时机,骤然动了!
它并未直接攻击白璃的本体或神识,也没有冲击墨珩布下的剑意屏障。而是如同一条扭曲的阴影之蛇,沿着玉榻的纹理,悄无声息地……游向了那面正全力爆发、与本体建立连接的古镜!
影煞的目的,从来清晰——夺取古镜,断其根基!
这魔种蕴含着影煞的一丝本源魔念与针对星辰之力的诡异咒力,它要趁古镜力量集中于引导神识、自身防御降至最低的刹那,强行污染、甚至……夺取镜身控制权!
魔种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几乎是神识离镜的同一时间,它已触及镜框边缘!一股阴冷、污秽、带着强烈侵蚀意味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向着镜身内部渗透而去!
古镜光华剧烈一颤,镜面星芒出现了刹那的紊乱!那连接本体与镜身的光桥,也随之波动了一下!
正全神贯注引导神识、处于最脆弱状态的白璃,顿时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神识的回归进程,受到了干扰!
墨珩瞳孔骤缩!他万万没想到,危机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自这寝殿之内,源自那早已被清除的印记残留!
“孽障!敢尔!”
惊怒交加之下,墨珩反应快到了极致!他并未撤回守护白璃本体的剑气,而是心分二用,左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焚尽一切邪祟意志的太皓剑罡,如同瞬移般,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斩向了那缕试图污染古镜的魔种!
与此同时,他更是不惜消耗,将自身一股精纯的本源剑气,隔空渡入古镜之中,助其稳定镜身,抵抗侵蚀!
“嗤——!”
至阳剑罡与阴邪魔种猛烈碰撞!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消融之声!那魔种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在纯阳剑气的灼烧下,迅速变得黯淡、扭曲,最终“噗”的一声,彻底湮灭!
危机,在电光火石间被化解!
古镜的光华迅速稳定下来,光桥重新变得凝实。
而白璃的神识所化的那点璀璨星芒,也趁此机会,如同乳燕投林般,彻底没入了本体眉心之中!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轻鸣响起。
悬浮在半空的白璃本体,周身光华缓缓内敛,眉心银芒也渐渐淡去,最终恢复如常。她轻盈地落回玉榻之上,呼吸平稳,面容安宁,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更深沉的睡眠。
但墨珩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体内那原本有些“空荡”的神魂,此刻已然圆满、凝实,散发出一股浑然一体、更胜从前的强大灵韵!
成功了!
她回来了!
墨珩长长地、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握剑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后背更是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看向枕边那面光华渐敛的古镜,又看了看榻上气息圆满的白璃,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后怕。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便是万劫不复!
而此刻,远在青丘之外的影煞,猛地睁开双眼,兜帽下传来一声压抑的怒吼!
他感应到,那缕精心布置的魔种……被毁了!
“好!好一个太皓传人!好一个青丘帝姬!”影煞的声音充满了暴戾与杀意,“本座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挣扎到几时!”
他身影融入黑暗,决定不再等待。
风暴,该降临了。
好的,这是第八十九章:
---
第八十九章:帝女初醒,风雷乍起
璃宫内殿,万籁俱寂,唯有清冷的月辉透过窗棂,无声流淌。
墨珩维持着剑气屏障,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守护在玉榻之旁。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白璃恬静的睡颜上,心中浪潮翻涌,既有神识成功回归的狂喜,亦有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化解危机的余悸,更多的,则是对于她即将苏醒的、难以抑制的期盼。
时间点滴流逝。
榻上,白璃那绵长平稳的呼吸,忽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如同冰封湖面落下的第一颗石子。
紧接着,她那如同蝶翼般覆盖在眼睑上的长睫,开始轻微地、如同初生雏鸟试翼般,颤抖起来。
墨珩的心跳,随着那睫毛的每一次颤动而加剧。
终于,在仿佛经历了亘古久远的等待后,那双紧闭了不知多少时日的眼眸,缓缓地、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与朦胧,睁了开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依旧清澈如秋水,却不再是往日青丘小公主不谙世事的纯净,也不再是重生之初刻意隐藏的沉稳。那眼底深处,仿佛蕴藏了万千星辰生灭的轨迹,沉淀了九天宫阙的威仪与沧桑,更融汇了青丘狐族的灵动与坚韧。浩瀚、深邃、睿智,却又在看清守在榻边的墨珩时,瞬间漾开了一圈温暖而真实的涟漪。
四目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被轻轻拨动。
“……墨珩。”
她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言语的沙哑与微弱,却清晰地唤出了他的名字。不是客套的“墨珩道友”,也不是疏离的称谓,只是这两个字,仿佛已在心中辗转呼唤了千百遍。
只这一声,墨珩便觉得,此前所有的艰险、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了。
“是我。”他压下喉头的哽塞,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你……感觉如何?”
白璃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尝试着撑坐起来。墨珩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欲扶,却在触及她目光时顿住,改为将柔软的靠枕垫在她身后。
她靠在枕上,缓缓阖目,似在仔细内视感知自身。片刻后,她重新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了然。
“神魂已然无恙,甚至……因祸得福,更为凝练。”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越,却多了一份沉静的力量,“前世今生记忆彻底融合,再无滞碍。修为……”她微微抬手,指尖一缕融合了星辰银辉与狐族灵力的光华悄然流转,“虽未立刻突破,但瓶颈已松,根基更固,只需稍加沉淀,便可水到渠成。”
她看向墨珩,目光复杂,感激、庆幸、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交织其中:“此番,多亏有你。若非你一路护持,屡次相救,又助我清除印记,稳定归途,我恐怕……”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墨珩打断她,目光坚定,“守护你,是我心甘情愿。”
简单的话语,却重逾千斤。白璃微微一怔,眼底泛起暖意,轻轻点了点头,将这份沉甸甸的情谊收入心底。
她转而看向枕边那面光华内敛的古镜,伸手将其拿起。指尖触及镜身冰凉的瞬间,一种血脉相连、如臂指使的奇异感觉油然而生。
“此镜……”白璃摩挲着镜身古老的纹路,感受着其中与自己同源的气息,“经此一役,与我羁绊更深,已近乎本命之物。日后,或可成为我一大助力。”
就在这时,殿外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刺耳的警报钟声撕裂了青丘宁静的夜空!无数道强大的气息瞬间冲天而起,伴随着怒吼与法术碰撞的轰鸣!
墨珩与白璃脸色同时一变!
“来了!”墨珩眼神一厉,瞬间判断出这是敌袭的征兆,而且规模远超之前的骚扰!
白璃眸中寒光一闪,那属于紫微帝姬的决断与威严瞬间回归。她掀开锦被,起身下榻,动作流畅自然,毫无久病初愈的虚弱之感。
“璃儿!”殿门被猛地推开,感受到异动第一时间赶来的狐后云瑶,见到女儿竟然安然站立,且气息圆满,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惊喜淹没了她,“你……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母后,我没事了。”白璃上前握住云瑶的手,快速而清晰地说道,“眼下情况紧急,详情容后细禀。”
云瑶看着女儿那截然不同的气度与眼神,心中虽有无尽疑问,却也知此刻不是时候,强压下激动,点头道:“好!好!你醒了就好!外面……”
“我知道。”白璃打断她,目光穿透殿门,望向远处火光与灵光交织的天空,声音冰冷,“是影煞,他忍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墨珩道:“墨珩,随我出去。”
又对云瑶道:“母后,请您立刻召集宫中侍卫,固守璃宫,开启所有防护阵法,未有命令,不得擅离!”
指令清晰,不容置疑。这一刻,她不再是需要被保护的小公主,而是真正能掌控局面的青丘帝女,紫微归位!
“好!”云瑶毫不犹豫,立刻转身去安排。
白璃与墨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然。
她抬手,那面古镜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她的眉心,只在额间留下一道极淡的银色星痕。同时,她周身气息不再掩饰,筑基后期的灵压混合着一丝浩瀚的星辰威仪,沛然散发!
“走!”
两人身形一动,化作一银一金两道流光,瞬间冲出璃宫,向着动静最大的青丘结界边缘——东侧天门方向,疾驰而去!
沉睡的帝姬已然苏醒,磨砺的剑锋已然出鞘。
青丘的风雷,由他们来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