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仿佛沉溺在无光的深海。
白璃感觉自己在一片混沌中漂浮,前世今生的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杂乱无章地闪现——九天之巅的陨落、青丘初醒的迷茫、幻境中魔物的嘶吼、墨珩染血却坚定的身影、还有那缕跨越生死界限的星辰感应……
剧烈的头痛和神魂传来的撕裂感让她即使在昏迷中也紧蹙着眉头。医官的丹药稳住了她肉身的伤势,安抚了躁动的灵力,但过度消耗本源、强行连接空间所带来的神魂创伤,却非寻常药物可愈。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片混沌的深处,一点微光亮起。
那光芒温暖而熟悉,带着青丘狐族血脉本源的气息,如同母亲温柔的怀抱,轻轻包裹住她受损的神魂。是狐后云瑶,正不惜耗费自身修为,以最精纯的狐族秘法,为她温养修复。
在这份温暖的滋养下,白璃的意识终于挣脱了部分黑暗的束缚,虽然依旧无法清醒,却仿佛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境之中。
她不再是白璃,而是高踞九天、俯瞰众生的紫微帝姬瑶光。
她看到云雾缭绕的凌霄宝殿,看到仙娥翩跹,神将肃立。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下,却隐隐流动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暗流。某些看似恭敬的面容下,隐藏着贪婪与算计;某些庄严的议政声中,掺杂着别有意味的低语。
她看到自己为阻魔劫,毅然走向九天之巅,以身为祭,神魂燃烧时那撕裂寰宇的光辉。但在那光辉爆发的最后一瞬,她似乎瞥见……云层深处,有一双冰冷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是谁?
梦境陡然翻转。
她又变成了青丘的小公主白璃,在狐帝狐后的宠爱下无忧无虑。但画面随即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幻境中狰狞的魔物,是凌波充满嫉妒与疯狂的眼神,是玄夜审视的目光,是白烁张扬却可靠的背影,是……墨珩那双即使在绝境中也依旧清冷坚定的眼眸。
“咳……”她在梦中发出无意识的呓语,身体微微颤抖。
守在榻边的狐后云瑶立刻察觉到她的不安,连忙握住她的手,将更柔和的力量渡了过去,轻声安抚:“璃儿不怕,母后在……”
似乎是感受到了母亲的守护,白璃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梦境中的波澜也暂时平息。但那份深植于神魂深处的疲惫与创伤,依旧需要时间来抚平。
与此同时,青丘狐帝白渊的书房。
气氛凝重。
“陛下,根据对凌波居所残留物品的溯源追查,以及对其近期接触人员的排查,线索指向了一个……与西方魔渊有所牵连的地下组织,‘暗影阁’。”一位负责情报的长老沉声禀报。
“暗影阁?”白渊眼中寒光一闪,“他们竟敢将手伸得这么长!”
“是。这个组织行事诡秘,专门引诱、操控各大势力中心有执念或不得志的年轻子弟,手段极为隐蔽。凌波郡主,恐怕只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查!继续深挖!朕要知道,青丘之内,还有谁被他们盯上!还有,那个影煞,与这暗影阁是何关系?他的真实身份,必须尽快查明!”
“是!”
长老退下后,白渊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桌角那份关于白璃昏迷的详细报告上。医官确认是神识消耗过度与灵力反噬,但那份连他都觉得古老奇异的阵图,以及绘制阵图所动用力量的本质……依旧是个谜。
他挥了挥手,一道虚影出现在书房角落。
“加派人手,保护好璃儿。另外,关于璃儿近半年来所有的言行、接触的人、翻阅的典籍,给朕一份最详细的记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坚决。作为父亲,他必须知道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作为狐帝,他不能允许任何超出掌控的变数存在。
“遵命。”虚影领命,悄然消散。
青丘之外,某处人烟罕至的荒古密林深处。
空间一阵扭曲,一道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身影,如同破布娃娃般从半空中摔落下来,重重砸在厚厚的腐殖层上。
正是墨珩!
他冲入那乳白色光门后,经历了一段短暂却极度混乱狂暴的空间传送,那感觉比幻境崩塌时还要可怕千百倍。若非最后时刻那玉佩爆发的力量形成了一层微弱的保护膜,他恐怕早已被空间之力撕碎。
即便如此,此刻的他,状态也差到了极点。
强行穿越不稳定空间带来的伤势遍布全身,多处骨骼断裂,内脏受损。更严重的是,体内那道影煞种下的魔煞,在失去了玉佩力量的压制后,如同脱缰的野马,再次疯狂肆虐起来,阴冷邪恶的力量沿着经脉侵蚀,所过之处,灵力冻结,生机流逝。
他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意识模糊,只能凭借太皓心法固守着的最后一丝清明,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手中的玉佩已然彻底碎裂,化作一堆黯淡无光的碎玉。
这里……是哪里?
他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遮天蔽日的古木,空气中弥漫着原始、荒芜而又充满生机的气息,灵气浓度似乎不低,但却带着一种与青丘、与天宫都截然不同的……野性。
不是青丘,也非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是生路,还是另一处绝地?
他不知道。
强烈的虚弱感和魔煞侵蚀带来的冰冷麻木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最终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识,彻底陷入了深度昏迷。
唯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太皓剑气,依旧在本能地、顽强地抵抗着魔煞的侵蚀,守护着他心脉深处那一点不灭的灵光。
生死,悬于一线。
而远在青丘,昏迷中的白璃,仿佛心有所感,眼角无声地滑落一滴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