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启。
皇甫珏正值龆年,他有一个皇兄,皇甫承,正值幼学之年,他们不受宠,终日待在冷宫,母妃不会管他们。
他们只知道这个失宠的女人只会呆呆地看着窗外,看着树叶落下。
也正因此,除了时不时的欺压外,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冷宫有树,有蚯蚓,有蓝天,有会叫的知了。
他们被遗落在这个荒凉之地,父皇永远不会看到他们,太监宫女也懒得去管他们,有时会挨打,可没关系,他们依然享受着自己的自由。
冷宫的食宿实在算不上好,他们通常会饿着肚子。
于是,皇甫珏学会了爬树,也会拉着皇兄一起,翻出墙外,自己偷偷地找吃的。
皇兄有些呆,终日沉溺在一些书中,母妃曾看到过皇兄看书,也是从那时起,母妃平静无波的眸子忽然有了波澜。
皇甫珏看到了一个陌生人,母妃说他是朋友。
皇兄开始学习武功了,每日早起,他都能看到皇兄坚毅的脊背,明明那么痛,皇兄总是咬着牙,苦苦支撑。
母妃没有要求他做什么,对皇兄的态度却更加严格了些。
一年又一年,春夏秋冬,只有他一个人爬着那棵树,只有他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吃食。
父皇娶了一个皇后,高门贵女,生得花容月貌,姿态也是举世无双,一时风光无两。
可没过多久,父皇的身体就开始衰弱了,皇后没有孩子,也就没有所谓的太子,那些皇子都开始争夺这个位置了。
皇甫珏觉得这些都跟自己无关,他们是被排除在外的人,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够了。
小小的年纪,简单的愿望,他不奢求什么,可却忘了,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人生的起落只在一瞬,而这一瞬会成为记忆中的永恒,会成为杀死自己的刀,会成为新的自己。
高门贵女,也只是披着外皮的畜牲罢了,冷宫妃子,也藏着不该有的野心。
皇甫珏是她的牺牲品,也是最终杀死她的刀。
他永远记得,皇后手上的护甲刮在脸上的触感,身体上的刺痛,不受控制的生理现象,他没有哪一刻那么讨厌自己,那么讨厌一切。
他求母妃,求母妃不要送他去,可那双平静无波的眼只会更加的冷硬,只会冷冷地看着他。
他看到了皇兄,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可以抓住他的袖子……可他…躲开了……
原来他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什么兄弟情义,什么母子情深,一开始就没有!!!
所有的所有,在那一夜分崩离析。
皇甫珏好像堕落了,他看到自己犹如行尸走肉般,机械地动着身体,听到女子的娇笑声,还有浓郁的胭脂香……
好恶心,所有的一切,都好恶心……
可他吐不出来了,他只是顺从地接受了一切,将那些愤怒,那些怨恨,全部都藏进了心里。
皇兄成了太子,父皇的身体很弱了。
他记得,皇兄登基时的样子,看到他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某些情绪。
是惭愧,自责,可这些都来的太迟了……
母妃死了,那个女人也死了,皇兄天真地以为只要杀了所有有关的人,他就可以忘记,忘记一切伤害……
还不够,还不够啊,皇甫珏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的眼里忽然莫名的出现那个女人,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脸,熟悉的笑。
她没死!!!
皇甫珏只能一遍遍地将所有人抓起来,这次他要她生不如死!
皇兄知道了,也许是因为内心的愧疚,他竟然纵容了他!还帮他掩藏真相!
真是最大的笑话!
皇甫珏更加肆无忌惮了,甚至将手伸进了后宫。
铃妃,是皇兄的爱人。
也许吧。
因为皇兄没认识到,也没承认过。
铃妃很好看,清新脱俗的美,纯白得犹如一张纸,皇甫珏没在她的身上看到那个女人,却在她的身上激起了另一种东西。
他想皇兄如此宠爱她,他是不是该杀了她呢……
皇兄比他想的还要愚昧,他竟然将铃妃送给了自己。
皇甫珏记得那夜那个女人绝望的脸,记得寒风凛月里,那个小孩压抑的眼神。
那股暴虐欲忽然就到了顶峰,他几乎迫不及待,对那个纯白的女人染上别的颜色,让那个小孩的所有破碎在那一晚。
铃妃死了,在一遍又一遍的折磨下。
皇兄没有怪他,只是默默将所有的事都压了下去。
那个孩子……皇兄说,他不会记得的。
皇甫珏觉得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暴虐的、恶心的自己,一个迷茫的、还是人的自己。
他记得铃妃曾跟皇兄说过,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可皇兄显然不符合了,于是他就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可笑的是,皇兄还愿意陪着他。
永乐四年,他以为所有的一切就这样了。
可那个孩子长大了,他看到他提着剑站到自己的面前,恍惚间,他也看到了那夜小小的他。
跟随他而来的,是这么多年的罪孽,是无尽的怒火与粉碎。
皇甫珏好像看清了,看到那些人空洞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有,心很平静,忏悔没有,得意也没有,就连那股暴虐也消失无踪。
血液的流失是那么清晰,他看到了皇兄,可他们没有任何的交流,仿若陌生人。
他也看到了那个跟皇兄长得很像的人,恍惚间,以为那是年少的他。
可不是的,年少的他,没有那么勇敢,没有那么坚定。
呼吸渐渐微弱,是要死了吗?
他真的有些累了。
罪孽无法饶恕,他担负了太多的罪,他毁了太多的人,没有人会原谅他,他也不值得被原谅。
只是,在生命的最后,他就这样,看着周围的人,看着他们将所有的事安排好。
黑暗来袭,他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罪无可恕,是他的最终判决。
意识下沉,像是有什么撕扯着灵魂,钝痛感从天灵盖一直传到身体的各个地方,毒药侵入骨髓,他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