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这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让林南初想起之前他顶着她的身份，去和乐队经纪人李浩然洽谈专辑封面时的情景。
那时他也是这样从容不迫，将专业问题应对得滴水不漏。
这么一想，只要不要求他当场提笔作画，好像确实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温照野见她放松下来，忽然道：“林南初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都不怎么打嗝了？”
林南初被他问得一怔，细回想了一下，从今天早上醒来，到被周茉突袭，再到刚才那一连串的惊吓和争执。
她好像真的没有打过一个嗝。
“好像，真的没有打嗝了！”不单单是今天没打嗝了，是已经很久没打嗝了。
“林南初。”
林南初还沉浸在发现自己不再打嗝的惊喜中，闻声下意识抬头：“嗯？！”
温照野看着她难得明亮的神情，话到嘴边又顿了顿，开口道：“你为什么一紧张就会打嗝？”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盘桓已久，终于有机会问出口了。
林南初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这个问题周茉也曾问过，但是她当时没说，现在温照野问了，她也有想说的欲望。
“这应该是我的创伤应激综合症。我小时候，我爸妈经常吵架，每次他们吵得厉害时，我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抱着画本不停地画。”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后来我发现，只要全神贯注地画画就听不见外面的争吵声了。再后来我开始偷偷投稿，用赚来的稿费买更多的画材。”
她抬起眼，对上温照野专注的目光，唇角牵起一个很浅的弧度：“可以说是画画救了我。”
林南初停顿了片刻，像是需要积蓄勇气，才继续说道：“只是后来有一天，我唯一的好朋友站出来说，我的画抄袭了她发表的漫画。”
“她带着父母来学校找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责我抄袭。可实际上，她发表的那些根本就是她从我这里偷走的手稿。”
林南初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我怎么解释都没用，他们一口咬定是我抄袭在先。就连我的父母也一样。
“他们觉得我没有经过系统培训，根本画不出那样的画，质问我为什么要抄袭。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信。”
“就是从那天起我开始每晚做噩梦，梦见他们围着我不停地骂我抄袭。后来我变得很怕和人接触，害怕他们也会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我，最后我就变得一紧张就会控制不住地打嗝。”
她说完这些，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
那些深埋心底的委屈与创伤，第一次如此完整地呈现在另一个人面前。
但是很神奇的是，她说完后有种压在心口多年的大石头被人搬开的释然。
温照野沉默地注视着她，半晌，他薄唇轻启：“当时你就应该骂回去。”
“我那时候才高中呢。”她忍不住小声辩解。
“高中怎么了，”温照野挑眉，语气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怂。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你就骂回去，骂不过你找我，我教你骂。”
林南初“……”
目前她是温照野，她想只要是温照野的一天，恐怕没人敢说她什么吧。
温照野摆了摆手，“行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过来练鼓。”
“……”不是她把伤疤解开说出来了，怎么都没有安慰一句啊。
“还有事？”温照野见林南初站在原地不动，又问道。
“没事，走了。”林南初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失望感觉。
以为可以得到安慰，结果得到逐客令。
下次再也不说了。
等林南初回到家后，身体就像被什么牵引着，径直地走到画架面前，猛地一个画面突然在脑海中炸开。
她来不及细想，几乎是本能地抓起画笔，迫不及待地蘸取颜料。
是啊，她此前的经历到现在，何尝不是一次破茧？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她望着画布上那个炽烈燃烧的灵魂，突然意识到或许破茧从来都不是为了变成别人期望的模样，而是为了找回最真实的自己。
林南初放下画笔时，窗外的天色已从浓墨般的夜幕泛起鱼肚白。
她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画作，这幅画就是她给自己的破茧。
林南初摸过手机瞥了一眼，时间已经不知不觉都早上五点多了，连续数小时的专注创作，手腕都隐隐胀痛了。
时间不早了，林南初放弃回卧室休息的念头，转身往沙发上一躺，嘴里自言自语道：“我就休息一个小时，然后再去温照野……”
话还没有说完整呢，睡意已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
林南初从睡梦中猛然惊醒时，窗外的阳光已经明晃晃地洒满了半个客厅。
她抓过手机一看，已经中午11点多了。
“完了完了。”林南初慌慌张张跳下沙发，冲进卫生间草草抹了把脸，连居家服都来不及换就过去了。
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蓝发，气喘吁吁地推开温照野家门时，房间里空无一人。
“温照野？”林南初试探地喊了喊。
她一边喊一边往玻璃房那边走去，隔着透明的玻璃墙，她看见温照野正坐在架子鼓后，他敲鼓的动作行云流水，哪怕换了身体还是能看得出那就是温照野独特的张力。
忽然，鼓声戛然而止。
温照野抬起头，两人隔着玻璃静静对视，片刻后，他抬手对着林南初勾勾手指。
林南初连忙心虚地推门进去，玻璃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不好意思，我今天睡过头了。”
温照野放下鼓棒，抬眸扫了她一眼：“吃饭了没？“
“……”林南初诚实的摇了摇头。
“我点个外卖，吃完再练。“温照野起身走向客厅，语气平淡。
林南初不可思议看着温照野的背影，最近他怎么回事都不怼自己了。
其实早在十点多见林南初还没来，他就直接过去抓人了。
结果一进去就看见她在沙发上蜷缩熟睡的身影，沙发后面立着的画架上，明显是一副刚完成的新作。
他站在原地静静看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带上门，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温照野划开外卖软件，状似随意地问：“想吃什么？”
林南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汉堡炸鸡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