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英英指尖微颤、即将洒出药粉的千钧一发之际,那男人蓦地合上书本人却像听到了她内心的诅咒般,蓦地合上书。
书页相碰发出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起身时,旧木椅发出细微的呻吟。
张英英猛地收住动作,连呼吸都停滞了。
蜃影仅剩最后十几分钟的维持时间。
她猫一般敏捷地挪到窗边,指尖轻轻拨开一丝窗帘缝隙。
只见那男人推开院门,却不急于离开,而是站在门槛上,像一头警觉的猎犬,目光如刀锋般缓缓扫过巷弄的每一个角落。
确认万无一失后,他才侧身闪出,身影迅速被浓稠的夜色吞没。
张英英赶紧取下蜃影纱放入空间。
她强压着擂鼓般的心跳,又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神等待了足足五分钟。
巷外唯有风声,再无其他动静。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探到底,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涌上心头。
她走到书架前,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指尖准确无误地找到那本特定的红宝书。
轻轻一按,再顺势一旋,机括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书架应声缓缓滑开,一股混合着尘土、霉味和隐约蜡油气息的冷风从暗处涌出,吹得煤油灯焰剧烈摇曳。
她侧身潜入,身后的书架无声合拢。
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让她瞬间屏息,烛光摇曳,映照出的竟是一个被掏空地下、深达两层的巨大空间。
粗大的木柱支撑着穹顶,蛛网在阴影处飘荡。
目光所及,密密麻麻堆满了深褐色的实木箱椁,一直延伸到烛光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
每一口箱子都扣着厚重的黄铜锁,冰冷的光泽在幽暗中闪烁。
她沿着简陋的木梯下到底层,脚步在空旷中激起轻微回音。
中央孤零零摆放着一张斑驳的旧书桌,光源来自桌上那盏煤油灯。
她走到桌前拉开抽屉。
第一个抽屉里,塞满了牛皮纸信封,成沓信件上的收件人,有沪市机械厂、纺织厂、钢铁厂、供销社等部门人员往来。
指尖快速翻动信纸,里面记录的竟是厂领导日程、内部会议纪要、物资调配清单……她心头寒意大作,毫不犹豫地将整抽屉信件尽数纳入空间。
紧接着拉开第二个抽屉,里面整齐码放的文件让她瞳孔骤然收缩,里面满纸都是扭曲的日文字符,虽张英英不识日文内容,但那特殊的字体格式、张英英胆寒不已,这罗富桂和这个男人在这偏僻的弄堂里秘密的相见方式,无一不说明了其与鬼子勾结的铁证,这信张英英还得另想办法。
她从空间取出工具,走到最近的一口箱子前开锁。
“嘎嘣”一声脆响,铜锁弹开,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箱盖。
刹那间,一片夺目的金光迸射而出。
箱内一根根手臂粗细的小黄鱼码放得密不透风,在烛光下流淌惊人的光泽。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发狠般连续撬开旁边三四口箱子,还是金条,放眼望去这地下空间里层层叠叠的箱椁何止上百?
她转向一个稍大、带有雕花图案的木箱。
撬棍粗暴地捅入锁孔,箱盖掀开,里面是妥帖安置在丝绒内的青花瓷瓶,釉色温润,画工精美,再开一箱,是泛着岁月光泽的古画卷轴,又一箱,各色翡翠、玛瑙、珍珠首饰璀璨生辉,晃得人眼花缭乱。
这哪里仅仅是个密室?这分明是罗富桂吮吸民脂民膏的藏宝地。
张英英的目光落在角落几个样式古雅的箱子上,它们与其他装金条的箱子截然不同,紫檀木的材质在昏暗中泛着幽光,看着很眼熟。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用工具熟练地打开其中一个。
箱内铺着防潮的软绸,上面静静躺着一幅卷轴。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画面徐徐呈现,远山澹澹,秋江寂寥,一叶扁舟泊于岸边,题跋处是熟悉的“白石山人”印鉴。
她的手指猛地一顿,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枚朱红色的印章。
这画分明是小时候挂在祖父书房东墙上的那幅《秋江待渡图》。
爹曾指着画告诉她和弟弟,这是祖上一位喜好风雅的先人所藏,传承已逾百年。
她呼吸微促,迅速打开旁边另一个长条木匣。
里面是四幅屏条,绘着梅兰竹菊,笔触清隽,每一幅右下角都有一个小小的“张氏鉴藏”钤印。
这正是她张家鼎盛时期,请名家为祖母寿辰特意绘制的,还有一箱,里面是几件玉器摆件,其中那个翡翠笔洗,她记得清清楚楚,父亲最爱用它来涮笔。
这些东西,早在多年前那场风暴初起时,就被贴上封条抄家运走,按理早该砸毁或不知所踪。
如今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罗富桂的秘密宝库里,这意味着什么?
烛火跳跃了一下,将张英英绷紧的侧影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她缓缓站直身体,环视这巨大密室中堆积如山的箱椁。
张家的珍藏,不过是这累累罪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这里还有多少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是靠着罗富桂那身革\/命皮囊,借着“抄家”、“清查”之名,从无数个像张家一样家破人亡的家庭中巧取豪夺而来。
这满室的奢华,分明是用鲜血和眼泪浸透的。
恨意从心底最深处翻涌而上,让她齿关都不自觉地咬紧。
她不再一一查看,只是沉默地走到那些装着张家旧物的箱子前,伸手轻轻拂过冰凉的箱盖,仿佛能感受到昔日家族的余温。
下一刻,她眼神一凛,意念催动之下,面前那几个装着字画玉器的箱子,连同更远处那些装满金条、古玩、珠宝的箱椁,如同被无形巨口吞噬,东西从箱椁里瞬间消失,尽数被纳入她的空间之中。
偌大的地下二层,只留下一堆空箱子。
煤油灯的光晕下,张英英孑然独立。
她强压下翻涌的恨意,视线转向书桌下方那个不起眼的矮柜。
柜门没有上锁,她伸手拉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台笨重的仪器。
深绿色的金属外壳已经有些斑驳,面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旋钮和刻度盘,一侧连接着一个裹着黑色绝缘胶布的话筒,旁边还搁着一副皮质耳机。
仪器旁边,整齐地卷着一圈黑色的、手指粗细的电线。
尽管蒙着一层薄灰,几个主要旋钮的刻度却显得较为干净,像是近期还被调节过。
一根电源线从仪器后方引出,诡异地连接进墙壁的一个暗槽里。
蛛网在仪器的角落与柜壁间结了细细的几缕,但随着柜门拉动带来的微颤,轻轻飘动。
这难道是电台? 这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张英英的脑海。
虽然与她少时在电影里见过的样式略有不同,但这独特的配置绝不会错,在这深埋地底、藏匿着滔天罪证的地方,出现这种东西,其意味远比那些金银珠宝更加凶险,罗富桂的爪子,伸得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毒。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根没入墙内的电源线,又扫过面板上那些令人费解的标识。
这东西她不敢乱动,也不知如何处置,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颗足以将罗富桂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