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这一声怒吼的威慑力足够,那些平日里走路都慢腾腾的千金贵女,这会跑得贼快,很快就找到了一角落挤在一起瑟瑟发抖,不过这其中不包含颜岁安。
陆长峰将她往后推了两下,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做出其他反应,而是往后走了两步,接着她上了一个高台,在上面蹲下了。
也是很听话了。
如果忽略了她那微偏的脑袋,和轻托在下颌骨上的手的话。
黑衣人头领,只是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毕竟人家做到了。
说是到后面去,人家向后走了两步,说是蹲下人家也蹲下了,说是抱头人家的手也放在头上。
毕竟一整颗脑袋都算头嘛,不然砍头怎么是从脖子砍而不是从脑门开始呢。
而且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
黑衣人首领,点了两个手下,“你们俩去下面让船工给我往远处开,要是不听话就先拿一两个人开开刀。”
属下应声而去,不一会船果然向着远处驶去。
黑衣人头领将视线移向庆王,将手中的黑巾一摘,看向他,“庆王殿下,别来无恙啊!近年来你可还好啊?还睡得着吗?”
庆王在刚刚的混乱中已经有些慌了,即便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又怎么会认识他,但今日一事,他作为主导人,必定要被问责。
毕竟船上这些人除了一些小官家的子女,其他都是如陆长峰和颜岁安这样半邀请半要挟来的。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别说这些人的家里人就连父皇也是不会轻易饶了他的。
若眼下这些冲着他来的原因是因为公事还好,可若是私仇,且是那些不能摆在明面上来的私仇,那就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他希望这些人是他因办公事被记恨上,而非寻私仇,可这些他也没底,毕竟这些年他是真的做了不少不择手段的事。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今夜过后他可能面临的局面,但他知道这会绝对不能露出半点胆怯的心理,不然他将会永远钉在胆小鬼的耻辱柱上。
可能男人都这样。
你可以说他蠢,譬如庆王,他早知道自己没有其他兄弟聪明,可那又如何,不聪明便不能争吗?
答案是:能!
你可以说他小心眼,又譬如庆王,他对付不了老谋深算的颜崇光,也对付不了年少成才的颜成舟,就选择朝颜岁安下手,这难道不行吗?
虽然掉价了些,但也行的。
可胆小不行,这就是他们莫名其妙的小坚持。
所以即便是这会的情况不妙,庆王也还是站了出来,他一拱手道,“我不知何处得罪了阁下,导致阁下要这般大费周章。”
黑衣首领,也不废话,直接道,“我进不去你庆王府,所以只得来这里找你了。”
说完他右手抬起,他身后的站着的人就一只手拿着大刀,另一只手抬起,露出了绑在手臂上的袖箭。
这会船已经离岸边有一段距离了,“庆王殿下,今日我也不是为了来与你叙旧的,这一船人里,我只要你的命。”
“你看你是选择自己活着呢?还是让他们活着呢?”
庆王开口,“我不明白阁下的意思,你们往日无怨近日......”
黑衣人首领开口,“你少他妈废话,还想跟老子拖延时间,老子今日既然已经干了这件事,就没想过全身而退。
不过既然你这么健忘,想来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一时想不起来我这个小人物,那老子就提醒你一句:三年前,大刀帮。”
听到大刀帮三个字,庆王猛地握紧拳头,他想起来,五皇兄平日里喜欢在江湖上结交各路豪强,三年前他回京时迷恋上了耍大刀,他平日里对各位兄弟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在意。
事后就让人去查查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一直以来坐井观天的他全然没想到除了朝廷百姓之外,居然还有一个江湖的存在。
江湖一词他不陌生,可以往他觉得这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可调查过后他才知道江湖上也是人才辈出,且有很多势力之庞大让人无法想象。
所以他动了想把江湖据为己有的心思,这样一来在这场夺嫡之争中他便立于不败之地。
年少气盛的他自然看不上一些小门派,所以直接找了个中型门派动手,便是眼前这大刀帮。
大刀帮以帮中众人都使用大刀而出名,武力值也不弱,所以他在大刀帮的人外出采买食物的时候,派人给他们下了药,可他完全不了解江湖人。
江湖人被称为草莽出身,大部分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脾性便是性子刚硬,即便是中了药也拒绝为他所用,最后他抓来了那些人的家眷,言明只要他们为他办事,他们的家眷自然可以安然无恙。
那些老弱妇孺都是江湖出生,断不会受此胁迫,大战一触即发,可帮派中能顶天立地的男人们已经中了药倒下,一群老弱妇孺,如何是庆王带去的亲卫的对手,大刀帮里的人也都奋起反抗,是以不一会便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大概是他们以命搏命的状态太过骇人,也或许那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了什么是江湖人,他隐隐有种预感,他好像捅了个大篓子。
在看到一个信号箭发到天上的时候,他当机立断带着人走了,唯一庆幸的事,他没有一去就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用了假身份。
从大刀帮回去后,他果断地弃用了假身份,留下亲卫扫尾,自己回了庆王府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没多久亲卫便传了消息回来,一群江湖人气势汹汹的捣毁了他当初为了收服江湖而建立的临时据点,假扮他的那个人被识破了,但由于那个据点的人都死光了,线索也断了,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可原来他们并没有放弃,一直都有在追查吗?
庆王恍然间想到这些日子听来的消息,江湖上的势力频繁对各地官府发出挑衅的信号,原来是这件事暴露了。
今日这样的场面,和当日他在大刀帮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场面莫名重叠了,当日他好像也是这样要挟他们的。
想明白了这件事,庆王反倒镇定了下来,“可我并未见过你。”
黑衣人首领冷笑一声,“你当然不认识我,曲原平是我大哥。”
曲原平也就是当初大刀帮的帮主。
庆王道,“原来如此。”
曲原平在当初那场变故中死了,曲原平的妻儿也死了。
顿了片刻他又道,“那你是?”
“曲原安。”
闻言庆王应了一声好,“好。”
然后他上前一步,对着曲原安道,“让你的人都退下吧,这件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这时候的他倒真的有个王爷的模样了。
庆王上前一步,他身后的璟王和蔚清逸也跟着上前一步,陆长峰等人也都围在庆王与璟王的四周守护。
先不论先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可为人臣者,必护君。
曲原安视线扫到了站在庆王一侧的蔚清逸,轻啧了一声,看来今天是不能如愿了。
他转而对庆王道,“庆王殿下,你不必用这样的手段来框我,今日来的这些人都是当日大刀帮见过你的人,在上京城里,天子脚下,我们从知道你的身份道今天筹谋了足足半年,可一直没有寻到足够的机会,你的庆王府如铜墙铁壁,身边人也忠心得很,身重剧毒也不愿为我们办事,说实话在这点上我还挺佩服你的。”
“我们江湖人做事讲究冤有头债有主,身死债消,只要你死了,这些人我们不会动他们一根毫毛,反之你就要想好了,他们为你而死,你好不好同他们的家里人交代,且只要你一日不死江湖也一日别想安定下来。”
这话可以说是赤裸裸的挑拨离间了,这样一来即便庆王今日没有死,也失去了民心。
因为日后但凡某个地方发生一个与江湖人有关的事件,那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便是庆王。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璟王看了一眼四周,开口道,“诸位好汉,你们看看虽然距离挺远,但我们的救援马上就来了,便是杀了我六哥,你们也逃不脱,便是你们说自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你们也不想死去的人无人祭奠,成了孤魂野鬼吧。”
“所以这件事待我上报父皇,定让他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你少他娘的放屁,你们都是一家的,我凭什么信你。”
这时候蔚清逸上前一步拱手道,“曲帮主,你已经知道了今日不能如愿,何必做无谓的挣扎,不若接受两位王爷的建议,事情或许会有不同的结局。”
“玉面毒手,我等都知道你不是江湖人,今日在这里遇到也不奇怪,你要护着庆王也不奇怪,可你与江湖人打交道甚多,不会不知道我们的行事作风。”
蔚清逸漠然,正因为知道他才觉得这件事很棘手,能够让江湖人出动一个帮派,不顾帮派根基要鱼死网破的仇,必定不小,大刀帮之前的事他也听说过,所以这件事不能善了,完全是一个死局。
这件事只有两个解决的方法,不是庆王死,就是江湖人触底反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曲原安带着身后的人动起来了,其他人绑在手臂上的箭弩齐齐射出,抱头蹲在后面的贵女们见此情景直接惊叫出声,可这些箭弩却并不是真的对准了她们,而是挡在前面的这些世家子弟。
还好这些人从小条件好,骑射必不可少,也都学过些拳脚功夫,避开了致命部位,却也有不少人受了不小的伤。
曲原安将黑巾重新戴上,嘱咐了一句,“尽量少呼吸。”
接着他挥着大刀就朝庆王而去,所有人的目标都是庆王,可除了零星几人能靠近,之外其余人都被不断拦在了外围。
这群贵公子也有几人功夫学得不错的,拦住了几人,大刀帮的人不想徒添冤孽,所以面对这些扑上来的公子哥,也就是将他们打晕,省的碍事。
蔚清逸在曲原安冲上来的时候就挡在了庆王和璟王的面前,不出手不知道一出手吓一跳,蔚清逸不愧是连曲原安都要忌惮的人。
他的功夫极好,一时之间曲原安竟然没能近得了庆王的身。
这个先机没有把握住,曲原安渐渐体力不支,余光见到已经有不少兄弟倒下了,曲原安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用尽全身力气朝庆王砍去。
璟王刚放倒一人,回过身来就看见这一幕,飞起一脚踢向了曲原安的手腕踹去,刀身偏离,庆王也刚好侧身一躲,避开了要害,将手臂暴露了出来。
霎时间,庆王的手臂鲜血如注。
曲原安也脱力半跪在地上,看向伤了手臂的庆王,又看向了蔚清逸,“之前我听人说起的时候,还遗憾没有亲眼见过玉面毒手使毒的手段呢,今儿倒是见到了,还是用在老子自己身上的。”
“成王败寇,老子认了。”
四周的人,除了一直往后退的姑娘们,这会站着的就只有庆王、璟王和蔚清逸三人了。
时间紧急,蔚清逸只来得及在庆王和璟王两人身上涂抹抑制这药效的解药。
所以这会其他人都中药倒底不起了。
见倒在地上的曲原安,庆王上前道,“这件事闹到现在,已经不能善了了,你们放心,本王还是那句话,会给江湖一个满意的答复。”
谁知曲原安却是嗤笑一声,“别用你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怜悯我,要不是知道你是怎样歹毒的一个人,端看这副模样,还以为你会是个宽宏大量的好王爷呢!”
看着周围救援来的船越离越近,庆王也不说话,也或许他是在思考这件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解决方法。
他并不是个讲理的人,可这也是需要分情况的,这两年随着对江湖的了解越深,他便知道当初那件事,爆出来是多严重,所以现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像以前一样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