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帐内避世:羞愤裹心,诸事托人
晨训的号角声第三次在营区响起时,沈砚之依旧靠在中军帐的榻边,玄色软甲被随意搭在帐角的木架上,衬得他身上的浅灰麻布短衫愈发单薄。帐外兵士训练的呼喝声、甲片碰撞的脆响顺着帐帘缝隙钻进来,却没让他起身的念头多一分——自那日在校场当着所有人的面,红着眼眶对陆承骁发脾气后,羞愤就像潮水般将他裹住,让他连走出帐门的勇气都没了。
“将军,陆将军让人送来了北狄粮草营的最新探查报告,说请您看完后,去议事帐商议应对方案。”帐帘被轻轻掀开,阿澈捧着一卷竹简走进来,见沈砚之依旧维持着清晨的姿势,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却没敢多问,只把竹简放在案上,“伙房还温着您爱吃的小米粥,要不要我给您端进来?”
沈砚之的目光落在案上的竹简上,却没动。他能想象到议事帐里的场景——陆承骁坐在主位,手里拿着军情简报,兵士们围在周围,等着他来制定计划。可一想到那日自己失控的模样,被那么多兵士看在眼里,他就觉得脸颊发烫,连呼吸都变得不自在。“不用,”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粥让伙房留着吧,我不饿。”
阿澈还想说什么,却见沈砚之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探查报告你先拿给陆将军,跟他说……跟他说我身子不舒服,议事就先不去了,让他和兵士们先商议,有定案了再告诉我。”
这话一说出口,连沈砚之都觉得心虚。他哪是身子不舒服,分明是躲在帐里不敢见人。可除了这个理由,他想不出更体面的说法——总不能告诉阿澈,自己是因为觉得丢脸,才不敢去议事吧?
阿澈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他跟着沈砚之多年,知道将军心思细,最在意体面,那日在校场的事,怕是让将军觉得难堪了。“好,我这就去跟陆将军说。”他没再多问,拿起案上的竹简,轻轻退了出去,临走前还特意把帐帘拉得更严实些,怕外面的光线晃到沈砚之。
帐内重新恢复寂静,只有案上油灯燃烧的细微声响。沈砚之靠在榻边,目光落在帐顶的帆布上,心里乱成一团麻。他想起那日自己喊出“我不需要你怜悯”时,周围兵士们诧异的目光;想起陆承骁试图解释时,自己却蛮不讲理地打断他;想起最后自己转身离开时,陆承骁眼底的心疼和无奈……这些画面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让他既后悔又难堪。
他不是不知道陆承骁的心意,那些悄悄更换的石锁、特意多熬的杂粮粥、训练时放慢的动作,都是陆承骁小心翼翼的温柔。可当时被自卑和羞愤冲昏了头,只觉得那些温柔是对自己的“特殊对待”,是在提醒自己的“脆弱”,才会不顾一切地发了脾气。
“真是蠢。”沈砚之自嘲地笑了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想去找陆承骁道歉,却又拉不下脸;想像往常一样去校场训练,却又怕见到兵士们的目光;想重新拿起军务,却又没心思专注——只能像只鸵鸟一样,躲在帐里,把所有事情都推给陆承骁和阿澈。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传来阿澈的脚步声。沈砚之连忙坐直身体,假装在整理案上的兵书,却没抬头看他。“将军,陆将军让我给您带句话。”阿澈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盒,“他说议事已经定了方案,让您安心在帐里休息,不用操心,还让伙房做了您爱吃的酱肉,放在食盒里了。”
沈砚之的目光落在食盒上,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却又很快被羞愤覆盖。陆承骁越是这样体贴,他就越觉得自己那日的行为过分。“知道了,”他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你把食盒放下吧,出去的时候,顺便把帐门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阿澈应下,放下食盒后轻轻退了出去。沈砚之看着食盒,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打开——里面除了酱肉,还有一碗熬得稠厚的小米粥,旁边放着一双干净的筷子,显然是陆承骁特意嘱咐伙房准备的。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酱肉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没让他觉得开心,反而心里更酸了。
这一躲,就是两天。
这两天里,沈砚之没踏出中军帐一步。每日的军情简报由阿澈送来,他匆匆看一眼,就交给阿澈转交给陆承骁;训练的事,他全推给陆承骁和几个老兵;连吃饭,都是阿澈从伙房端进来,他在帐里吃完,再让阿澈把碗筷收走。
第三天清晨,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阿澈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将军!不好了!北狄派兵偷袭我们的补给线,陆将军已经带着兵士们去支援了,让我来问您,要不要去坐镇指挥!”
沈砚之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心里的羞愤瞬间被担忧取代。北狄偷袭补给线?陆承骁带着兵士们去支援了?他怎么没提前收到消息?“探查报告呢?昨天不是说北狄粮草营没动静吗?”他快步走到帐帘边,声音里满是焦急。
“是北狄声东击西!”阿澈的声音从帐外传来,“他们故意让探子放出粮草营的消息,引我们注意力,实则派精锐去偷袭补给线,陆将军也是刚收到消息,来不及跟您细说,就带着兵士们去了!”
沈砚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补给线是营区的命脉,若是被北狄破坏,后果不堪设想。陆承骁虽然战力过人,可北狄派的是精锐,若是兵力不足,怕是会吃亏。他顾不上再躲,一把掀开帐帘,快步走出去——清晨的阳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却没让他停下脚步,“快,备马!我要去支援陆承骁!”
阿澈见他终于肯走出帐门,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好嘞!我这就去备马!”
沈砚之站在帐外,看着营区里忙碌的兵士们——有的在整理武器,有的在搬运粮草,有的在快速列队,显然是在为支援做准备。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羞愤和慌乱,快步朝马厩走去。
路上,他遇到几个正在搬运武器的老兵,老兵们见他走来,都愣了愣,随即恭敬地行礼:“将军!”
沈砚之朝他们点了点头,脚步没停——他以为自己会在意老兵们的目光,会觉得难堪,可此刻心里只有对陆承骁的担忧,那些羞愤和自卑,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走到马厩时,阿澈已经把马备好。沈砚之翻身上马,握住缰绳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走!去补给线!”他大喝一声,双腿夹紧马腹,马儿嘶鸣一声,朝着营区外疾驰而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清晨的凉意,却没让沈砚之觉得冷。他看着前方的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陆承骁,你一定要没事,等我来支援你!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策马离开营区后,阿澈站在马厩边,看着他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其实陆将军早就料到将军会担心自己,故意让他来“报急”,就是为了让将军走出帐门,重新振作起来。而那些北狄偷袭补给线的消息,虽然是真的,却没那么紧急,陆将军早已做好了应对准备,只等将军来“坐镇指挥”。
阳光渐渐升高,洒在沈砚之疾驰的身影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躲在帐里、被羞愤困住的沈砚之,而是那个在战场上悍勇无畏、能带领兵士们冲锋陷阵的南境将军。那些曾经让他自卑的纤细身形,此刻却透着一股坚韧的力量,朝着他最在意的人,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