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溪涧藏羞:软甲掩纤骨
入夏的风带着燥热,吹得营区的军旗猎猎作响。沈砚之靠在中军帐的案边,指尖反复摩挲着兵书的封皮,鼻尖却总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汗味——自打林战结束后,营区诸事繁杂,他连轴转了近三周,竟没正经洗过一次澡。
帐外传来阿澈打扫的动静,沈砚之抬眼看向帐帘,目光落在远处的溪涧方向——那是营区兵士们常去洗澡的地方,离营区不远,周围有茂密的树林遮挡,溪水清澈,还能洗去一身疲惫。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怕。
不是怕溪水凉,也不是怕遇到兵士,而是怕别人看见他的身体。身为南境将军,他常年征战,手上、背上满是伤疤,可除此之外,他的身形远不如其他将领那般魁梧,反而透着几分纤细——肩线虽直,却不够宽厚;腰线收得紧,连带着手臂的肌肉,都只是匀称而非虬结。
从前在北境,只有陆承骁见过他这般模样。那时候两人亲近,陆承骁总笑着说他“看着瘦,力气却不小”,还会在他洗过澡后,递上温热的毛巾,帮他擦拭后背的水珠。可现在不一样了,误会横在两人之间,营区里又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兵士,他怎么敢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不符合将军身份”的身材?
“将军,您要不要喝碗凉茶?今日天热,伙房刚煮好的。”阿澈端着一碗凉茶走进来,见沈砚之盯着帐外发呆,便把碗放在案上,“方才我去溪涧边,见水挺清的,您要是累了,也去洗洗吧,能解乏。”
沈砚之收回目光,端起凉茶喝了一口,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没驱散心里的燥热。他看着阿澈,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溪涧那边……今日人多吗?”
阿澈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笑着说:“您放心,我刚看过,兵士们都在训练,溪边没人。您要是想去,我帮您守着,保证没人打扰。”
沈砚之的心猛地一跳,既有些期待,又有些慌乱。他放下凉茶碗,手指在案上轻轻敲着,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好,你去准备些干净的衣物和毛巾,我稍后就去。”
阿澈连忙应下,转身快步出去了。沈砚之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走到榻边,慢慢解开软甲的盘扣。玄色甲片顺着手臂滑落,落在榻上发出轻响,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衬麻布。他抬手脱下内衬,指尖触到自己的皮肤时,还是忍不住绷紧了身体——后背那道狰狞的疤痕格外显眼,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腰际,是当年在北境被叛军长刀所伤留下的,而疤痕周围的皮肤,却透着几分与武将不符的细腻。
他不敢多看,抓起阿澈送来的干净麻布短衫,快步走出帐外。阿澈已在帐外等候,手里提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衣物和毛巾:“将军,我在溪边的树林外守着,您有什么事,喊我一声就行。”
沈砚之点了点头,接过布包,朝着溪涧方向走去。树林里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在身上,稍稍缓解了他的紧张。他加快脚步,很快就来到溪边——溪水清澈见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水面上,泛着细碎的金辉,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鸟鸣和水流声,没半点人影。
他松了口气,走到溪边的一块大石头后,把布包放在石头上,慢慢脱下身上的衣物。指尖触到冰凉的溪水时,他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咬着牙,一步步走进溪水里。溪水刚没过腰际,清凉的触感瞬间包裹住身体,洗去了连日的疲惫和汗味,让他忍不住喟叹一声。
他弯腰掬起一捧水,轻轻泼在脸上,又顺着脖颈往下浇,水流过后背时,触到那道旧伤疤,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他抬手轻轻抚摸着疤痕,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年的画面——北境的雪地里,陆承骁抱着受伤的他,用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嘴里还念叨着“以后不许这么拼命了”,声音里满是心疼。
这些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让他心口发紧。他连忙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念头甩开,伸手拿起阿澈准备的皂角,开始擦拭身体。皂角的清香混着溪水的气息,弥漫在周围,可他却总觉得不自在,动作也格外快,像是怕被什么人撞见。
就在他快要洗完,准备上岸换衣服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树枝被碰断的“咔嚓”声。沈砚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忙蹲下身子,把自己藏在大石头后面,只露出一个脑袋,紧张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就出现在树林边缘——是陆承骁。他手里拿着一把草药,似乎是刚从山上采来的,正朝着溪边走来,目光还在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沈砚之的呼吸瞬间屏住了。他怎么会来这里?是来找自己的吗?还是只是碰巧路过?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炸开,他紧紧攥着手里的毛巾,身体绷得像根弦,生怕陆承骁会走到这边来,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陆承骁似乎没注意到大石头后的沈砚之,只是走到溪边,蹲下身,把手里的草药放在岸边,开始清洗草药上的泥土。溪水的声音掩盖了沈砚之的呼吸声,陆承骁低着头,专注地洗着草药,没发现不远处的大石头后,正藏着一个紧张得快要窒息的人。
沈砚之看着陆承骁的背影,心里又慌又乱。他想出声喊住陆承骁,让他离开,可话到嘴边,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怕陆承骁会发现自己,更怕自己这纤细的身材、带着旧疤的后背,会被陆承骁看见。
就在他纠结万分,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陆承骁忽然洗好了草药,站起身,朝着树林边缘走去。沈砚之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树林里,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连忙起身,快步走上岸,抓起石头上的干净衣物,胡乱地套在身上。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系腰带时,试了好几次才系好。他拿起布包,快步朝着营区方向走去,脚步比来时快了很多,像是在逃离什么。
回到中军帐时,阿澈见他脸色苍白,连忙上前问道:“将军,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砚之摇了摇头,把布包递给阿澈,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事,就是有点冷。你把这些东西收拾好,我……我想歇会儿。”
阿澈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拿着布包退了出去。沈砚之靠在榻边,心脏还在砰砰直跳,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在溪边的画面——陆承骁的背影、自己紧张的模样,还有那道藏在衣服下的旧伤疤,混在一起,让他心口又酸又涩。
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逃不开。那些藏在心里的情绪、那些不敢示人的脆弱,还有对陆承骁的牵挂,都像藤蔓一样,把他紧紧缠在原地,让他既想逃离,又忍不住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