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旧面映心:故识藏锋刃
校场的风裹着沙砾,打在玄色软甲上簌簌作响。沈砚之攥着披风的指尖微微收紧,眼看着陆承骁转身朝自己走来,银鳞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却在与他对视时,眼底先漫开层极淡的笑意——那笑意绝不是对陌生同袍的客气,倒像是早等着他过来。
“披风还你。”沈砚之先开了口,刻意将语气放得平淡,目光落在对方肩甲的狼徽上,避开那太过熟悉的眼神,“多谢昨夜……”
话没说完,就被陆承骁抬手打断。他指腹轻轻蹭过披风边缘的狼徽,指尖带着点薄茧,动作慢得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抬眼看向沈砚之,声音压得比校场的风声还低:“不用谢。毕竟,我总不能看着‘故人’冻着。”
“故人”两个字咬得极轻,却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沈砚之心里。他猛地抬眼,喉结动了动,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剑柄——他原以为,那日临阳关破城,自己戴着青铜面具,又刻意压低声音,陆承骁该认不出才对。可方才那两个字,还有眼底的熟稔,都在告诉他:陆承骁早知道是他。
“你……”沈砚之刚想问“你怎么知道”,就见陆承骁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他面前。那是块青铜面具的碎片,边缘还留着崩裂的痕迹,正是那日他仓皇逃离时,被陆承骁的长枪挑落的半块。
“那日在临阳关,你戴的就是这个。”陆承骁指尖捏着碎片,目光落在沈砚之颈侧——那里有道浅疤,是当年两人在新兵营比剑时,他不小心划到的,“面具碎的时候,我看见你颈侧的疤了。”
沈砚之的呼吸骤然顿住。他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从北境逃归南境后,刻意改了些习惯,连说话的语调都压得更低,就是怕被认出来。可他忘了,有些印记根本藏不住——颈侧的疤、握剑时微微偏头的习惯,还有那日情急之下,他喊出的那句“陆承骁,别追了”,哪一样不是破绽?
“你早认出来了?”沈砚之的声音里添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松快,紧绷的肩线悄悄落下,攥着剑柄的手也松了劲。原以为要面对的是“相认后的尴尬”,或是“立场对立的疏离”,可此刻陆承骁的眼神里没有意外,只有“终于说开”的坦然,倒让他心里那点忐忑,慢慢化成了欣然。
陆承骁点头,将面具碎片塞进他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指腹,带着点刻意的温度:“从你在寒帐攥着麦饼睡着那天,就更确定了。除了你,没人会在睡梦里还攥着半块干粮——当年在北境雪地里,你也是这样,冻得嘴唇发紫,还攥着块麦饼不肯放。”
这话像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砚之心里的锁。那些被他刻意压在心底的过往——雪地里的相互取暖、战场上的背靠背厮杀、还有临阳关破城时的仓促离别,都随着这句话涌了上来。他低头看着掌心的面具碎片,青铜的凉意里竟藏着点暖意,忽然觉得,被认出来也没什么不好。
“既然认出来了,为何不早说?”沈砚之抬眼,眼底的疏离散了大半,多了点嗔怪,却没真的生气——他甚至有点庆幸,陆承骁没戳破,让他多了些缓冲的时间,也让这份“相认”,来得更从容。
陆承骁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避开心口的伤处:“等你先准备好。毕竟,我不想让‘故人’觉得,我是故意揭你的底。”
校场的呐喊声渐渐远了,风里的沙砾也慢了些。沈砚之攥着面具碎片,忽然觉得阳光暖得有些晃眼。他看着陆承骁眼底的笑意,忽然明白,有些关系从来不用刻意维系——哪怕隔着南北阵营,哪怕戴着面具遮掩,只要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熟悉还在,“相认”不过是早晚的事,而他,早已在心底欣然接受了这份“故识”。
“那今日哨卡,一起去?”沈砚之主动开口,将披风往对方肩上递了递,语气里多了点熟人间的自然。
陆承骁接过披风搭在臂弯,眼底的笑意更深:“好啊。正好,有些‘旧事’,也该跟你好好说说了。”